那天,我倏地站起来,弯身抓起面前的椅子举过头顶重重地摔在了地上,觉得还不解气,又把脚边的板凳踢飞了,身体里的活火山在蓄势待发,有一团火从脚底烧到头顶,我涨红了脸,歇斯底里地冲着面前这个我叫了几十年爸爸的中年男人大吼了一声:啊。。。。你到底要怎样?!这一声吼,仿佛用尽了我所有的力气,眼泪止不住哗哗的顺着脸颊流到嘴边,咸咸的!
一声吼完,世界仿佛静止了,空气凝固了,客厅里一阵沉默,妈妈,外婆,舅舅,舅妈被突如其来的情况吓了一跳,面面相觑,他们怎么也不会想到,从小到大乖巧懂事听话的我会有这样出人意料的举动,一家人刚陪我相亲回家,正在七嘴八舌讨论那位相亲对象。
爸爸皱起眉头,呼吸变的急促起来,握着茶杯的手在发抖,抓起杯子往地上一砸,双目圆瞪,抬起手就给了我一巴掌:要死了,敢跟老子这样说话!我捏紧了拳头,咬紧了牙,紧盯着他的眼睛:我宁愿从来没有过你这样的爸爸,没有你,我和妈妈会过的很好。话音刚落,他气的把面前的茶壶丢到了地方,茶叶水混着碎玻璃瘫了一地。
客厅炸开了锅,妈妈在旁边哭成泪人,爸爸被舅舅拉开拽住了,舅妈和外婆把我拉到院子里,我蹲在墙角,一阵嚎啕大哭,委屈,痛苦,愤怒。我边哭边哽咽地诉说我的痛苦:从小到大,你们经常吵架,我的害怕,恐惧,胆战心惊和无可奈何。你的强势,打压,让我自卑到极点,在高中孤僻,不愿见人,社交恐惧。我想过我为什么会被生下来,想过离开这个世界。。。你们为什么从来不关心我在想什么,我需要的是什么,我从来只有听话权,没有说话权。我考第三名,你不满意,说要考第一名。我自己考上了重点高中,你不满意,说某某某被保送省重点。我说自己有理想的大学志愿,你说小孩子懂什么,找来根本不了解我的人胡乱填了一堆志愿。我默默接受了一切。我很庆幸自己离家那么远去上大学,虽然你还是在电话里面吼,因为晚上九点还没回宿舍,不过你管不了我了。我参加社团,交朋友,学写字,画画,短途旅行,从来没有如此开心和快乐。现在,你觉得这个男生合适我,很不错,可是我不喜欢,不愿意,能不能请你稍微的问一句,女儿,你是怎么想的?
这是六年前的那一天,我至今还记得那天的泪水和委屈,说完那些抱怨,我没有收到爸爸的反馈,我甚至发誓再也不回这个家,就坐上汽车一路哭着回去上班了。
已经不记得之后我和爸爸是怎么开始说话的,怎么开始和解的,好像再怎么埋怨,父母子女之间都能找到一个方式继续沟通,我们一直没有正面讨论过那天发生的事,但是我发现老爸在改变,作为子女我也在思考什么才是对父母孝顺和敬重,试着站在父母的角度考虑问题。
很小的时候觉得爸爸无所不能,什么都懂什么都会,长大了,常常觉得他怎么那么迂腐,不可理喻。可谁又是完美的呢?他也有他的缺点,困惑和迷茫。高考填志愿已经超过了他能了解的范围,他也是使劲地用他的方式力所能及的帮我,他怕我认识不好的孩子学坏,所以限制我交朋友,怕我一个女孩子晚上在外面有危险,所以要我早回家。怕我遇人不淑,所以介绍他认为合适的男孩子给我。。。他是希望我幸福的,用他所理解的方式。
那次吵架过后,我也在反省自己,以前我所理解的孝顺是听父母的话,即便听话会侵害我作为一个独立思考个体的某些原则,只要让他们满意,不惹他们生气,一切看起来就平和而美好。吵架释放以后,我反而觉得轻松多了,像以前隔着的一道门打开了,我说出了我的困惑,委屈和迷惘,我的需求,只不过用了一种很激进的方式。我反省,为什么不勇敢地直接跟父母说出我的想法,可能是因为我害怕他们受伤,害怕他们不开心,破坏我们之间联结的美好。我也自顾自的用我自己的方式跟他们沟通,可是如果什么都不说,他们怎么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呢?一切不过是粉饰太平的假象,大家都在猜测你在想什么,只有没有信任的沟通,用一张虚伪的假面!
我尝试对父母敞开我的内心世界,他还是会说教的长篇大论,我尝试看着他的眼睛,耐心地听他讲完,然后问:我想说说我是怎么想的,你要不要听一听?他说:好的,你说!说完两句,他又打断,我不抢话,听他说完,再问:我刚刚没有讲完,我想说完我的观点你再说话,可以么?
我尝试表达我对他们的爱,各种节日发短信:爸爸妈妈,节日快乐,你们辛苦了……女儿!受到传统教育的他们含蓄惯了,会觉得不好意思,总是收不到他们的回音,但我相信他们看得到。直到有一次的生日,第一次收到了爸爸的短信:女儿,生日快乐!我知道这是他跨过的最大的一步!
有天,他说:我们也是头一次当父母,没有经验,我们也有生活的困苦,为生活发愁。怕你吃不饱,穿不暖,怕给不了你好的,可是我们尽力了!我说:嗯,我理解你们!
这几年和父母的沟通让我明白,孝顺不代表盲从,不代表对父母的话言听计从。长大成人的我们,作为一个独立的个体,有我们自己的人格特点和对待生活的方式。父母不理解我们,我们作为子女会抱怨为什么父母不理解我们,但是也许我们该想想你有没有对他们开一扇门,让他们来理解你?一句情绪化的:你为什么不替我想想?并不能化解矛盾,促进了解,沟通是相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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