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帆回到办公室,看见毛蛋脱了风衣,坐着转椅,正趴在办公桌上百无聊赖的玩着原子笔。
她嘴巴倔的高高的,把笔横放在上唇,双眼斗鸡,凝神运气,专心维持着平衡。
扬帆走过去,嗖的一下把笔拿起来,插进白大褂的胸兜。
毛蛋好像睡醒了似的,一下子精神抖擞,蹿起来抱着他的胳膊笑嘻嘻。不过扬帆没功夫理她,径直走到墙壁上挂的阅片灯旁,拿出两张片子夹在上面,打开开关,戴上眼镜,仔细对照着两只翅膀的骨骼。
果然断翅那张骨头接的严丝合缝,和完好的那只翅膀骨骼结构别无二致,而且愈合情况良好。如果此刻扬帆的心是个演播室的话,那现在里面的主持人一定是金星,她正食指翘起,双手在胸前打开画了个“一”字,风情万种的轻启红唇说着:“完美!”
是的,杨主任现在心里就是这么美滋滋。
毛蛋也学着他的样子凑过去,她虽然不是很明白,但也看得出来是个翅膀的样子,只是没毛没肉全是骨头还黑乎乎的,也没什么好看的呀。
想到这儿,她忽然觉着左翅中有点痒,就呼的一下展开左翅,完全没注意携起的风哗啦哗啦的把桌上的文件掀了一地。
毛蛋歪着身子,懒散的伸着左手在羽毛里咔哧咔哧挠的正来劲呢,发现扬帆扭过脸面无表情的盯着她身后,毛蛋也回身去看,一地纸片。
是谁搞得啊,刚才还不是这样呢,毛蛋疑惑。反应了一会儿,她才惊觉是自己闯的祸。
“啊!”她捂嘴惊呼,赶紧把地上的纸捡干净,在桌子上码整齐,两手叠在上面,歪头冲着扬帆甜笑,满脸谄媚。
扬帆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摘下眼镜。这个家伙到处惹祸,再待在医院还不知道要闹出什么乱子。他今天下午原本有个会,中午临时取消了,下午又没有什么特别要紧的事儿,扬帆打算先把她送回家。
他给毛蛋套上风衣,准备载她回去,正当他解完白大褂上最后一个扣子的时候,听见门外大声喧哗。
"出来!让你们领导出来!你们仁和治死了人!就想一推六二五,没门!"
护士长和几个小保安艰难的拦着六七个病人家属,为首的中年男人皮肤黝黑,亮光光的秃瓢脑袋,脖子上的金链子有拇指粗,白背心隐隐露出胸口的护心毛和胳膊上的老虎头纹身。
“你们不要喧哗!这里是医院,还有别的病人呢?有什么事儿您可以跟我们反应,不要激动!“护士长劝阻着。
“你一个护士我跟你说不着,我要找你们领导,这不写着院长办公室吗?让你们院长出来!“
“我们院长上周出差了还没回来呢!“小保安挺身挡在前面。
“哼!别以为能糊弄我们,是不敢出来吧!缩头乌龟!兄弟们给我砸门!“
“住手!你们住手!”保安们就要顶不住了。
隔壁的扬帆开门出来,“怎么回事?我们院长确实不在,有事儿可以向我反应,我是仁和的副院长。”
带头的金链子大哥上下打量了扬帆几眼,又看了看他办公室的门牌,“副院长办公室”。
滋事的这七八个人迅速围拢过来,把扬帆堵在门口。
“你们医院治死了我兄弟!你说怎么办吧!”大金链子态度不善。
“如果真是我们医院的责任我们肯定会负责,不过现在具体是怎么回事儿我还没弄清,您让我怎么表态?怎么拿意见呢?”扬帆好脾气的和他周旋。
“行!瘦猴,你跟他说说怎么回事儿。”金链子拍了下身边的瘦小男子,那是一个梳着飞机头,身穿紧身小脚裤,脚踩豆豆鞋的时髦小青年。
“我们浩哥,昨天晚上欢蹦乱跳的进的你们仁和急诊,今天中午就翘辫子了!你说!这不是草菅人命是什么?”有大哥撑腰,飞机头踮着脚,伸着脖,凑到跟前质问,喷了扬帆一脖子唾沫星。
“真是这样吗?患者是因为什么入院的?”扬帆一边掏出手绢擦了擦脖子,一边转头问旁边的赵护士长。
“扬院长,患者真要是欢蹦乱跳的怎么可能来医院呢?昨晚我当的班,120把患者送来时,气管、胸腹都有多出处刀伤,颅骨都被打碎了!只有半口气,我们抢救了十几个小时都没有用,他这种情况能救过来才是奇迹。”扬帆边听着护士长说话,边把左手伸到背后去开门,想把身后的毛蛋推进办公室。可是她的胳膊紧紧搂着他的腰,躲在他身后,虽然怕的瑟瑟发抖,就是不和他分开。偶尔,她还会从他肩膀后露出半个头,偷偷观察一下敌方的情况。
飞机头小青年被她美丽的半张脸迷住了,酥了半边身子对着扬帆的肩膀发痴。
“既然是这样,那我建议咱们家属还是研究一下死者的后世和抢救费用的问题吧。”扬帆心里有数了,又是来讹钱的,最近经济不好,道上也不好混,原本那些讨债的、砍人的、碰瓷儿的都拓展了业务范围,涉足医闹领域。有的是无事生非,故意来搞事的,有的是家属雇佣来,给院方施加压力的,反正都希冀着能诈点钱,这已经是扬帆本月里接待的第五拨了。
“你这话啥意思?不想给钱是不是?我告诉你绝不可能!我兄弟的命至少二百万!拿钱!要不然信不信我砸了你这儿!”
“我的话是为您好,患者入院时什么情况120急救中心都有记录,入院后我们手术都有全程的录像,事实怎么样,调出来一看便知。而且听我同事的描述,患者明显是死于非命,各位现在是不是更应该去配合警察的调查?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纠缠这些不存在的问题,对吧?”扬帆说这话时,语气平稳,不带有任何情绪,一副彬彬有礼的专业模样。
“好小子!别给我扯那个!不想给钱是吧,我让它好好劝劝你,你就知道厉害了!”金链子一把推开面前筋酥骨软的飞机头,薅住扬帆的衣领,举着砂钵大的拳头在他眼前示威。
几个保安马上拥上来拉住金链子,扬帆指了指头顶,“这附近有四个监控,我知道各位是来求财的,如果求财不成反惹麻烦不是蚀本吗?您说是不是?”
扬帆这番话说到金链子心里了,正当他犹豫不定之时,头顶突然咣当挨了一下子。
抬头一看,一个小姑娘藏在扬帆身后,她一手搂着扬帆的脖子,一边伸出小拳头,越过扬帆的肩头,对着金链子亮光光的秃瓢就是一顿叮叮当当,像小尼姑敲木鱼一样娴熟自如、节奏有力。
后来曼曼回忆起这段的时候,也会恍惚自己不是天使,而真的是一头鹅。
天使应该要充满爱心,温柔可亲,对一切都仁爱宽容。可是当那个秃瓢对扬帆举起拳头的时候,她自己控制不住的火冒三丈,连害怕都忘了,神马和平忍耐,去他的!好像领地被入侵的天鹅一样,曼曼的内心叫嚣着,保卫领地的本能召唤着她去战斗!她毫不犹豫挥出了她的小拳头。
这几下敲的挺使劲儿,金链子顿时头晕目眩,感觉医院的走廊在他眼里来回的旋转,整个人像不倒翁一样,脚下舞步飞旋,头来回画了三四个圈。身后的小兄弟们拥过来扶住他才总算稍微稳住了身子。
“大哥!”
“大哥!你没事儿吧!”
“大哥!你千万不能死啊!”
金链子努力抖了抖脑袋,从懵圈中清醒过来,反手给身边的飞机头就是一嘴巴。
“死个球!老子活的好好的。”
金链子推开身后的小弟们,向前走了两步,盯着扬帆看了一会儿,毛蛋又缩到扬帆后背趴着了,连个头都不敢露。
没错,她现在怂了,谁让她天性胆小呢?
“让刚才打我那丫头出来!”金链子仰头对扬帆说。
“对不起!对不起!刚才她打人确实是不对,我代她向您道歉,您看我送您去脑外科检查一下怎么样?您要多少赔偿金我都给。。。”
“用!不!!着!!!我就是要她出来,乖乖给我道个歉,她刚才打了我几下,再让我十倍的打回来,这才算完!“
“您何必和小孩子一般见识呢?更何况她是个哑巴,想给您道歉也说不出来啊。您消消气,有什么要求跟我提,我一定尽量满足。“杨帆心里不禁叫苦,本来刚才都要说动对方了,毛蛋这么横插一杠子,事情反而麻烦了。
“我让她道歉,你就说她是哑巴,瞎话也没有这么编的!别以为我没读过几年书你就能蒙的了我。“
“我真不是骗您,再说了你们今天过来不是为了那位患者去世的事吗,现在揪着一个小姑娘不放,这不是跑题了吗?“
“别!不跑题!我兄弟让你们治死那事儿今天翻篇了,现在这丫头揍我才他妈的是重点!!!“
金链子越说越激动,“想我纲哥,纵横江湖也有些年头了,如今当着我兄弟们的面,让人揍了!这是小事儿吗!?这事关我的威信和尊严!传出去我还怎么在道儿上混?!“
他凑到杨帆身前,抬手拍了拍杨帆的胸脯,慢声细语的说:“小子儿!你今天说啥都没用了,爷儿我今儿个必须把那丫头片子带走,你交也得交,不交也得交!!!“
说罢,他抬手喝到:“兄弟们!给我上!“
顿时身后的小弟们一拥而起,掰手的掰手,拽胳膊的拽胳膊,抬脚的抬脚,把毛蛋吓的嗷嗷直叫。
这边杨帆将胳膊穿过毛蛋的腋下抱住她,几个保安小护士也帮忙往回抢,那边金链子带的几个人拽着毛蛋的脚和腿往外拉,期间飞机头最来劲儿了,趁机摸了好几把毛蛋光溜溜的小腿,跟皇军抢花姑娘一样兴奋。
两边人马像拔河一样僵持起来。
“你们放手!光天化日之下就这么明目张胆的抢人,我……我们可是要报警了!“杨帆看毛蛋呜呜欧欧的叫着,被拽的疼哭,他心里十分不忍。
“哼哼,我们不光抢人,还要打人呢!“金链子觉得这么僵持着也不是办法,毕竟在人家地盘儿上,说不定一会儿对方来更多人,他们岂不是要吃亏,还是得速战速决。
这样一想,他抬手冲着杨帆的面门就是一拳。
毛蛋看他要打杨帆,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好大力气,腿上挣脱了飞机头,一脚蹬翻了金链子,拖鞋也飞了出去。
挣扎出来的毛蛋像只鸵鸟一样钻进扬帆怀里,用他的白大褂蒙住头,赤着脚踩在他皮鞋上,扬帆紧紧搂住她。
卸了劲儿的小流氓们纷纷和他们大哥一样摔倒在地,等他们爬起来又要扑上来时,几个保安和两个护士早就把杨帆和毛蛋围住,护在了中间。
金链子推搡着保安,气急败坏的冲毛蛋喊,“小丫头片子,治不了你了!你给我麻溜出来!”
毛蛋心里虽然害怕,却更怕他再对扬帆动粗,于是转过身面对金链子。
她仍旧紧紧的裹着扬帆的白大褂一直到下巴,这使得扬帆现在看起来像一只袋鼠,袋子里装着只露出脑袋的毛蛋。
隔着保安的胳膊,金链子和毛蛋对视了。
金链子清楚的记得,当时一片混乱,他和兄弟们要从保安的包围圈里薅出那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崽子,他最后一句大概问候了对方的八辈儿祖宗。
下一秒发生了什么?仿佛时间被拉长了,所有的人都在做慢动作,所有的声音都越来越远,世界突然一片白茫,全部都是模糊,看不清也听不清,如坠迷雾。
慢慢的,眼前的汽车和马路渐渐的清晰起来,透过杨树叶子漏下的阳光直射在他脸上,树上的蝉鸣和汽车的喇叭声越来越响,他又完全恢复了知觉,感知到了现实世界。
“等等!”金链子停住脚步原地站了一会儿,整理着自己混乱的大脑,这儿……不是仁和的前院吗?他又回头看了看仁和的门诊大楼,“咱们怎么在医院外面?刚刚我们不是还在里面吗?”
“老大,不是你带我们出来的吗?你不记得了?”一个蓝色杀马特头型的小胖子迷惑不解的看着他,小心的的问道。
“是吗?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了。”金链子用手来回摸着自己的秃脑亮,百思不得其解。
“我干嘛要出来啊?钱也没要到,人也没拎出来?没理由啊!不能够啊!”
“大哥,别着急,要不你再回忆回忆?”
金链子急得在原地直转圈,还是啥都想不起来。
“小胖,那丫头踢了我之后又发生什么了?你给我讲讲。”
蓝色杀马特的小胖于是回忆起了刚才的情景:
明明大哥扑过去想把那丫头拎出来,因为保安阻挠,无法近身,于是他只得和那妮子怒目而视。
谁知道两人对视了没一会儿,大哥先是呆了一下,人也不骂了,架也不打了,随后忽然嘻嘻笑了起来。他先是夸那丫头可爱无敌,又赞美那位院长英俊无双,说仁和的院长这么好看,他来这里闹事简直就是罪过,是亵渎大自然的完美杰作,是要下地狱的,他这就回去忏悔。
还忏悔!?金链子听到这儿感觉根本不像他自己说的话,他信的是关二爷,又不是上帝老儿。
不过小胖说这还不是最奇怪的,更令小弟们害怕的是,他临走之前和那几个保安都拥抱了一下,还趁其不备亲了最后一个保安的嘴的。
“啥!?啥!?啥!?我亲了男人!!!”金链子一脸震惊,不停的用手背抹自己的嘴。
“可不是嘛……”蓝色杀马特小声说,“兄弟们当时可吓坏了,都怕您以后要在我们之中开后宫呢……”
金链子朝小弟们望了望,大家马上下意识的双手护胸,恐惧的往后退了两步。飞机头原本护的是屁股,看大家护胸也赶紧改了回来,被金链子白了一眼,他吓得低下了头。
“这事儿有点邪门啊……”大哥摸着自己的下巴想了想,不能就这么糊糊涂涂的回去了,他倒要看看这里面有啥猫腻。
金链子大手一挥,“弟兄们,咱们回去找他们接着算账!”
扬帆办公室前的护士和小保安们,被刚刚这伙儿不走寻常路的流氓们彻底整懵了。大家都木头木脑,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扬帆低头看着毛蛋一脸兴奋的把拖鞋捡回来穿上,心里有个想法渐渐凝聚起来,那是一个大胆的猜测,可这个猜测对他而言有点太自负,太自恋了,只是想想都觉得可笑,他想那不大可能是真的吧。
“扬院长,今天这事儿麻烦您了!”护士长向他道谢。
“什么麻烦不麻烦的,虽然急诊不归我分管,可是几个院长都出差不在,我既然坐镇,怎么也得把家看好。”
护士长看了看搂着扬帆胳膊的毛蛋,好奇的问道,“这位是?”
“哦……朋友家的孩子,家在外地,来嘉林看病的……”
毛蛋仰头看着扬帆,想要踮起脚把鼻尖凑上去蹭他下巴上的胡茬,被他严厉的盯了一眼,只好老实的垂头,规矩站好。
这一切都没能逃过在场所有人的眼睛,护士长和身边的小保安交换了一下眼色,都是了然于心的神情。
“护士长,要不你先回去吧,下午应该还有不少工作要做。小李,你一会儿跟咱们保卫科的张科长说一下,就说我说的,如果再看见这几个人进医院,就多派几个人跟着……”
扬帆刚交代了两句工作,就见一伙人从扶梯上气势汹汹的下来,冲他们来了。
“院长!那个变态又来了!”被亲了一口的小保安愤恨的说道。
说时迟那时快,金链子已经到了跟前,他指着扬帆的鼻子质问,“说!你给我使了神马妖法?刚才是怎么把我们支走的?”
扬帆把毛蛋往自己身后推,十分无辜斯文的说:“您这是说的什么话,我并不懂。”
“好哇!你们挂着大医院的牌子,却用邪术妖法来害人!我看你们仁和就是个妖精窝,我兄弟就是被你们这些披着人皮的妖怪给喝血吃肉了!”
旁边拉着他的一个保安直翻白眼,“你简直是胡搅蛮缠,不讲道理!”
“我怎么不讲道理了!我浑身都是理!”金链子边说边伸出两只手往前刨,扬帆不得不抬手去挡。
“您如果对患者的死因有疑问,可以申请医疗事故委员会进行调查,我们医院也会配合您走程序,你现在这样有什么道理呢?能解决什么问题?”
“什么道理!我不听你的道理!那都是骗人的!我就是要钱!你今天不给我钱我就跟你没完!”他抓住了扬帆的领带,使劲的往下拽,保安和小护士连打带掐,他就是不松手。
“你……你……咳咳……刚才……不是说……你兄弟……那事儿……翻……翻篇儿了吗?”
就在扬帆被勒的快翻眼睛的时候,毛蛋突然噌的跳起来,咔哧一口,狠狠的咬在金链子手上。这一口咬的真够结实的,顿时鲜血哗哗的淌。
嗷唠一声,犹如杀猪般的惨叫,链子哥滚落在地,撒泼打滚的哭嚎,“诶呀!来人啊!仁和医院仗势欺人啊!都开始咬人啦,啊哈哈!疼死啦!”
扬帆脸憋的通红,连咳带喘的赶紧松开自己领带。
毛蛋叉着腰,走到链子哥跟前。
说来这金链子也是悲哀,手下一帮人,看着都人模狗样的,其实真正过招的时候谁都指望不上,对方稍微有点武力值就不敢上前。都是吃饭的时候积极,打架的时候溜边的主儿。
不过话说回来,一个只会哭闹撒泼的大哥能指望招来手持西瓜刀的陈浩南当小弟吗?显然没可能。
可是不敢砍人的社团也要吃饭啊,所以金链子急于拓展医闹市场的良苦用心也是颇为无奈。
他本以为医生们都是斯文人,要文斗不要武斗,安全系数高,顶多讲讲道理,或者被保安叉出去,又或者让护士妹妹们的小粉拳砸两下,所以他特意穿的背心,让身体表面积露的大一点,就当和护士们肌肤相亲了。
可怎么也没想到!初涉医闹生意就碰见这么个不按套路出牌的主儿。链子哥出师未捷,丢了面子还开不了张的严峻现实摧残着他,自己事业处于瓶颈期的苦闷和痛苦令他自暴自弃,手上的伤口更是刺激着他的泪腺,几下里夹攻,委屈的泪水从他豆粒大的眼睛里射了出来。
“诶呀……咬死人了……快给我打狂犬疫苗啊……嗯哼哼……要死了……嗯哈哈……”
毛蛋蹲在他跟前,伸手拽着他脖子上的金链子,把他从地上拉坐起来。
“你这个泼妇……你要干嘛……”
大哥用胳膊抹着脸上的鼻涕和眼泪,瞪视毛蛋。他紧咬后槽牙,面部肌肉紧张纠结,即便吃了亏,也要在气势上压倒对方,绝不能在表情上丢了社团的脸面!
蓝色杀马特小胖那双善于观察的眼睛,又一次捕捉到了这次对视。
蓝色杀马特的梦想是成为一名国际大导演,无论他外表如何,究其内心,是个彻头彻尾的文艺青年。
所以无论当时的实际情形是如何的,我们的文艺导演都本能的加了一些滤镜和后期效果。
(配合BGM食用更有临场感:世界那么大,我的眼里只有你!)
喧嚣的医院走廊里,午后的明亮阳光透过玻璃窗照射进来,打在走廊中心的两个人身上。他们一坐一蹲,表情委屈又略带凶狠,满脸横肉却双目含泪的老大和那个拉着他金链子的漂亮姑娘,正在安静的凝视着对方。
周围的噪音渐渐消散,世界那么宁静,大哥的面部表情在姑娘的注视下渐渐松弛。
她的目光仿佛是一道圣光,照亮了他梨花带雨的大脸盘子。
她是天空中的一片云,已经投影进他的鱼塘,鲤鱼、草鱼、鲶鱼们快乐的跃出了水面,它们激起的水花在大哥嘴角荡出了笑纹,鱼跃出的越来越多,快乐变成了狂欢,嘴角从微笑变成了真诚的大笑。
窗外的微风徐徐吹进,鼓动起大哥的白色纯棉跨栏背心,他张开双臂,像是要拥抱自由一样的陶醉,清风拂动着他强韧的腋毛。
小胖透过飘飞的蓝色发丝,看到两个人慢慢的站了起来,目光胶着。
原本洁白到泛着蓝色的墙面,不知何时竟然渐渐变成了浅粉色,一连串一连串粉红色的肥皂泡泡和鲜艳的气球在他俩身边飞舞。
世界以这两个人为圆心旋转着。
大哥手上的血啪嗒啪嗒的滴在地上。
啪嗒……啪嗒……啪嗒……
好像是歌曲的前奏节拍,小胖内心的DJ魂已经开始播放only you,那悠扬的旋律,浪漫的氛围,仿佛下一秒毛蛋就会勾着大哥的金链子,引导他跳一支华尔兹。
旋转,滑行,下腰,大哥柔美的跟随,毛蛋帅气的带领。
然而一声高亢又略带京剧老生腔调的歌声响起,彻底打破了这梦幻般的设想。
(配合BGM食用更有临场感:金链子的灵魂嘶吼)
“哈利路亚!哈利路亚!“
“赐予我力量吧!哈利路亚!“
“不怕风雨打!哈利路亚!“
……
大哥节奏铿锵、中气十足的放声高歌。刚才的粉红泡泡,花气球一类的特效滤镜一瞬间全都消失殆尽。
大哥随着动感的节奏扭胯,踢腿,挥动胳膊,手上的血甩的雪白的墙面上斑斑点点 。
毛蛋双手合十,贴着自己一边脸颊,歪着头笑眯眯的看着他卖力的表演。
大哥边跳边往后退,就在他唱到,“智慧雅雅雅典娜“的时候,抬手向毛蛋抛去了一个飞吻。作为回礼,毛蛋微笑着向他挥手。
这微笑令他内心充满力量。
旋转、跳跃、他闭着眼……
此刻他正唱到,“赐我荣耀吧,哈利路亚,闯……我靠……诶呀……妈呀……啊……“
“吧唧……嘭……嘭……咣当!“
大哥从扶梯滚下去了。
刚刚还因为尴尬而一动不动戳在周围的小弟们,一窝蜂的往楼下跑。
“大哥!大哥你没事吧!“
“大哥!您得挺住啊!“
“大哥!上个月工资你还没发呢……“
也不知道他们是真关心大哥,还是想赶紧溜走以便尽快缓解自己的尴尬癌症状。
四楼走廊里的所有人都被刚才的载歌载舞惊呆了,无论是杨帆他们,还是路过的患者们,全部一动不动的石化着。
毛蛋眨了眨眼睛,纯良而无辜。她把手被在身后,转身小跑到杨帆身边,拉着他的袖子,呜呜的低声叫着,她有点累了,现在只想回家睡觉。
杨帆如梦初醒,刚刚回过神,三楼一阵混乱的喧嚣,金链子卷土从来,又从扶梯蹿上来了。
金链子一瘸一拐的走了过来,恶狠狠的指着杨帆,“说!你给我使了神马妖法?刚才是怎么把我们支走的?”
马上又进入战斗状态的保安们围过去,一个小保安拍着他的胳膊,语重心长的说,
“大哥,你是不是得了月光宝盒了?这一遍一遍的!你不累!我们都累了!我们不累……您的这些个兄弟也该累了啊!“
刚刚还在和保安们对峙的小弟们纷纷点头,都是一副理解万岁的模样。
大哥环顾四周,觉得氛围有点不大对,为什么兄弟们和保安都围着他,他好像处于包围圈的最中心,这不是正确的阵型啊!?正常不应该他在最前,兄弟们在身后成扇形排列吗?
还有他的手为什么在哗哗的流血?咋整的⊙∀⊙?啥时候弄的⊙∀⊙?
他抬头看着远远站在包围圈之外的杨帆,拉着杨帆手的毛蛋背对着他,好像有一股很微弱的气流轻轻吹着她的长发,当她慢慢的……慢慢的……慢慢的……回过了头。
两个人的视线又对上了……
“哈利路亚!哈利路亚!“
“赐予我力量吧!哈利路亚!“
“不怕风雨打!哈利路亚!“
金链子又跟上了发条一样载歌载舞起来,包围圈扩大一倍,大家纷纷后退。
飞机头单手捂住眼睛,老大真是太丢人了……
不过这次他只唱了这三句,随后嘭的一下,毫无预兆的倒地晕倒了。
包围圈迅速聚拢,扬帆挤进人群,检查金链子的情况。
飞机头哭哭啼啼的拽着杨帆的胳膊,“大夫!大夫!我二叔怎么了?您一定要救救他啊!大夫!大夫……“
“没事儿,没事儿……“杨帆安慰道,“他应该是有点低血糖加缺氧,再加上失血过多,可能还有点脑震荡。毕竟连唱带跳的那么半天挺消耗体力,再加上情绪上大喜大悲的……“
“呜……大夫,那该咋办好啊?“飞机头抹了把眼泪。
“先送急诊把手包扎一下吧,“扬帆顿了一下回头看着毛蛋,所有人也都顺着他的视线看着毛蛋,毛蛋呆呆的不知何意。
“再给他打一针破伤风针吧,“杨帆回过头说,“顺便再检查一下,看看刚才摔得那一下伤没伤到头,打点葡萄糖、生理盐水补充点体液和电解质。其它的看检查结果再说吧……“
刚刚被亲了的保安插嘴说,“最好再去精神科查查,这一阵阵的发癫……“
杨帆白了他一眼,他没敢继续说下去。
飞机头急切的看着杨帆,等着他的医嘱,不知道该不该去精神科。
“这个,清醒了……去精神科看看也行……排查一下……总是好的……“杨帆一边说,眼睛一边往毛蛋的方向瞄。
“你们先去吧,护士长,你给他们开个绿色通道,检查费用什么的,算在咱们院的特殊公益项目里,我一会儿和院办交代一下,能给免的费用就免了。“
“院长!大夫!真是太感谢您了!你们都是大好人啊!我们以后再也不来你们医院捣乱了……呜呜呜……“飞机头握着杨帆的手千恩万谢,最后跟着护士长送他二叔去急诊了。
人们纷纷散去,走廊里只剩杨帆和毛蛋了。
杨帆抬手看了眼表,四点一刻,马上就要下班了。他走到毛蛋跟前,低头端详她的小脸,用气音小声说,“挺有本事的嘛。”
头一次,毛蛋没有抬头迎接他的视线,低着头不敢看他。
扬帆看着她的神色,觉得自己猜中了七八分。他站直身子,转身打开办公室的门,给院办打电话交代刚才的安排。毛蛋像个小媳妇儿,垂着头,迈着小碎步跟了进去。
下班了,扬帆握着毛蛋的手往停车场去,当他们经过一楼的急诊科时,偶然听到了飞机头打电话的声音,
“谦叔,您快来吧,我二叔出事儿了!”
“在仁和……可能……可能是疯了……”
“我也不知道是因为啥……说犯病就犯病了……”
扬帆克制的低头微笑,看到毛蛋噗嗤一下乐出了声,他抬手敲了一下她的小脑袋,两个人忍着笑,端庄严肃的走出了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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