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于夏,终之于夏。
两年前的夏天,是我见他的最后一面。
我不清楚那是否是这辈子最后一面,但至少近几年甚至十几年是见不到的了。他说他过几天要回外省的户籍地上了,可能不会再过来这边。
我们相约在一家饭馆,下着绵绵细雨。他比起以前瘦了些许,以至于跟我差不多高的他看起来比我还高了一些。黝黑的皮肤依旧黝黑,没有改变的,还有他那爱眨眼的小毛病。
“我看你朋友圈发的合照,是你女朋友吧?”
在结束了家庭工作学习的寒暄后,我率先发起提问。
“是啊,在工作的时候认识的,跟我挺聊得来,就像以前的你一样。”他眨巴着眼睛笑着回答道。
“诶,话可不能乱说喔,我可是正经大老爷儿们,纯正地道,要让人误会了,要是找不到对象,你可就得负责了。”
“哈哈哈哈哈哈,就该把你这话录下来,再给你修个音,让她听听原来她男朋友还是有人惦记的”
“不过,你小子可以啊,这么漂亮,上辈子肯定做了不少好事吧,怎么说也得诗歌劫富济贫的大侠。那就提前祝你幸福美满啦!摆酒记得喊上我。”
“那肯定啊,不喊谁都不能不喊你。”突然他转头一喊:“服务员,5号桌的菜还没上呢,等好久了……”
我很清楚,这几年他变了很多,仅仅从性格上来说。
十年前的班会上,作为新的转校生转入我们班,不自在地左顾右盼,手紧紧拽着裤子,眼睛眨地飞快,做着蹩脚自我介绍的“黑水桶”。
这是我见他的第一面。他的成绩倒不是跟他的外表一样其貌不扬,凭借着近乎满分的理科项目,平均的文科成绩(除了一塌糊涂的英语外),险险蝉联了两届全班第一。
但他不爱说话,能见他离开座位的时候,只有三种可能:办公室、打水、放学。
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在班级里没有朋友,比如我。
不知是否这一切是冥冥之中的注定,以文科技能冠群雄的我,常常因计算痛苦地抓耳挠腮(这也注定了我以后无法成为一名伟大的科学家或数学家吧),所以对于彼此来说,无异于是那一剂救死扶伤的及时万能灵药。
我们的关系是从一次次学习交流中,一次次共同踏着自行车回家的路上渐渐建立起来的,话题也逐渐从学习,飘散到九霄云外去,今天在路上发生了什么,哪个同学又可能喜欢哪个同学,放学打篮球还是乒乓球……
当然了,这些仅仅是对我。在此之后,我们也发掘出了许多共同爱好:打纸牌,打单机游戏,当然也没忘一起学习。
不得不说那确实是一段难忘的时光,友情学业齐头并进,一路高歌,在彼此的帮助下,前三中总有我俩的一席之地,又因我们形影不离,也曾被冠以“双星”的称号。
现在回头看看,曾经自傲自满的绰号竟略有尴尬。当然,并不是所有的回忆都是那般开心的,也有现在想起仍是会后悔的事情,那就是在第一次去他家时问及他父亲的事情。
“离婚了。”
他眨着眼睛淡淡地回答,同时要求我不要告诉别人。
我能明显感到因疯玩而高涨的热情正在被不断渗出的悲伤点点侵蚀。
我赶忙转移话题,继续开心的一天。
我也曾就性格一事向他发出疑问,为何他明明可以像与我相处这样,认识更多同学和朋友,为何总是要将自己封闭起来。
“什么都是会变的,就像我们两个现在这样,总有一天你也会离开的,更别说那些跟我不太熟的同学或朋友,毕竟连他都不要我了。所以我会很难过啊,我就想,是不是我不要去认识别人,不去在乎些什么事情,那么在我失去这些的时候,是不是就可以没有那么难过,甚至可以当做没看见?只要我不热情,就不会觉得别人冷漠。”
当时的我完全没有体会到这番话的沉重,只是简单的噢了一句。现在想想还是有一定道理的,久居黑暗之后,见到火光,哪怕十分微弱,心中也会泛起强烈的渴望,想去触碰,想去拥有,但伸出去的手被烫伤之后只能悻悻收回,从此害怕受伤,害怕伸手,甚至害怕火光。
当一束光照入黑暗之中,那么这束光就有了罪,但所谓的罪,只是黑暗中的人私自定义与它罢了。
“服务员,5号桌结账,我跟你说,你们店的盐酥鸡可好吃了,下次来还要点……”
当他眨着眼睛在跟服务员洽谈时,我的思绪早已飘远了,从过去,到现在,往未来。
我从未想过惜字如金的他现在能够这么外向,健谈,因为这是我当年想做却没能做到的事情,若没有这些年生活的鞭笞和女朋友的糖果,或许他还是会像以前一样沉默寡言吧。
阳光撒在水泥路上的积水上,印着我们离开的身影,街道上人来人往,我们回忆着往事,悄然成为了喧嚣人群中的一小部分。
在车站分别时,我们没有过多的交流,只剩下一句保持联系,我还提了一句记得他的承诺,他点了点头,走进车厢中。
看着车缓缓开走,脑海中留下的是他眨着眼睛笑着挥手告别的景象。
新到站的人在联系三五好友组饭局;换乘的人拖着行李急急忙忙奔赴下一趟车;送别完亲朋好友的人也渐渐离开车站。
我站了一会儿,直到车已全部开走,车站除了工作人员与我外空无一人。思绪万千,过往片段不断闪过,像胶卷却又不知从何而起,至哪而终。
深吸一口气,抬头看着天空,阳光明媚,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气息,可惜没能见到雨后那一抹缤纷的彩虹。微湿的伞不再往下滴水,沉寂许久的鸟鸣又开始阵阵入耳,仿佛一切都回到了最开始的那个样子。
是啊,乌云总有被驱散的时候,无论它来时多么沉重汹涌。
那年盛夏,我有一个好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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