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花开时

广东的四月和家乡的四月很不同。也许是气候的原因，广东这时的气候和三月差不多，温暖的空气中飘荡着浓郁的花香，木棉开始掉落，大朵大朵的红花被遗落在路边。

家乡的四月，正当清明前后，山上的野花才进入盛开的阶段。此时，山中的莓子开始成熟。各种花开始争妍斗艳。每次扫墓，摘山中红色的酸菜花来吃就是我们最喜欢的时光。

家里扫墓，总会见到很多平时过年才能见到的亲戚，大家都是陌生的熟人。我记得家族里有一对父女，他们是单亲家庭，父亲在做律师，女儿在父亲工作的镇子里上学，过得也算平稳，至少大家在闲话之余也还会透露出一点羡慕。有一次，家族里的长辈去世了，他们回来吊唁，午餐过后，我看见他们在一棵枣树下拥抱，女儿在父亲怀里撒娇，那时我是很想哭的。

爷爷去世的时候正值清明节扫墓，一大家人都在家里忙忙碌碌。奶奶和姑父在大伯家里准备家族聚餐，而我跟着大伯和姑姑去扫墓，离开之前爷爷特地把我叫到床前，叫我小心山路，别滑倒了，还要记得拜拜老祖宗。我应得很好。

我是第一个到家的，远远地我就听见了炮仗的声音，我想着，也许是在家后的山林里有小孩子顽皮了。可是我想错了。爷爷走了，在大家都回来了的日子里。我记得很多人都称赞爷爷走的是时候，不会让家里人在工作的时候请假回来，不耽误大人们上班。爷爷总是最不会麻烦人的人，他的事情都是自己做，偶尔才叫奶奶帮帮忙，他老得很端庄，很优雅。虽然老了瘦得不成样子，但是到了收割的季节，都是他一个人从稻田里把谷子一袋一袋运回来。很久以后我听到有人说，你的身材就是你被爱的最直接的反映。奶奶胖胖的身材可能就是来源于爷爷的宠爱吧，可是爷爷从来不会说什么甜言蜜语，他们平时对话很少，都是奶奶在说，爷爷在听。他们是很传统的夫妻，包办婚姻在那个年代很流行，所以他们没得选择。庆幸的是，他们很幸福，那时的我，觉得生活即使不太完美，自己却也很幸福。

爷爷和奶奶也不总是那么恩爱，他们会吵架，不过一天，奶奶又在絮絮叨叨地说，爷爷一言不发地听着。我记得有一次奶奶在和爷爷争论什么，爷爷回了句嘴，奶奶说着说着就笑了，爷爷马上转过头，似乎是害羞了。这样过一辈子多好。可是小学五年级以后，隔壁的房间就空了，那个阴暗的房间在半夜再也没有传来咳嗽声。从那以后，奶奶脸上的笑容远没有以前多了，家里只剩我们两个人。

后来，上初中，进高中。高三那年母亲回来陪读，回去的时间越来越少，高三紧张的学习、生活压抑得我难受，我经常会想起小时候，闭上眼就想起奶奶的微笑，想起那些悠闲的日子。

然后的剧情有点老套，奶奶去世的时候我不知道，在她八十大寿之后不久。大寿那天我回家了，我明明看见她神采奕奕。后来我想一定是因为父亲回来了。在我初二那年过年之后再次回来了。

有些事情不愿再回忆下去，我想奶奶。在大学的图书馆里，我突然想起有奶奶的每一个晴天，心里的痛苦就加深了一层，最后忍不住泪水，逃也似的逃回了宿舍。我在电脑前默默哭泣，偶尔擤鼻涕，没有一个人发现。

我发现，自己竟然是从那时候开始一直很孤独……

又是一年花开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