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曲折折的乡间小道,从远处伸过来。一只黄色土狗用嘴巴按住了个蛐蛐儿,另一只模样相同的狗伸手去挠,蛐蛐溜走了,两狗闹着追了去。
一串稚气的笑声响起来,仿佛是清晨的小银铃在风中摇摆。童声后面,跟着踏踏的脚步声。
这是三口之家。
小女孩儿穿着红裙,大彬彬坐在男人胳臂上,时不时搂住脖子,趴到宽厚的胸前,掖着身子看向男人身后的女人。女人仰着向日葵的脸,跟着小女孩转,眼睛里跳跃着阳光。她拦着男人腰间的衣服,几乎跟不上步伐。
“美!”
“妈妈最美!”
“妈妈哪里都美!”
风吹草低,黄狗远得只剩下两条尾巴摇来摇去。三口之家变成了两个黑点缓缓移动。
一座房子孤零零立在森林里。到处乌压压,只有这房子雪亮雪亮,像盐一样白。如果伸出舌头舔一下,肯定是又苦又涩。我循着嘤嘤嗡嗡的声音往里走,想看看究竟是谁在哭。
声音很小,时有时无。好不容易找到石阶边,一个女孩呆呆地坐着,肩膀一耸一耸,眼睛的水雾和房间里的光互相呼应。我望着她,她竟没有发觉。
她不是因为饿了才哭。那一次我饿得发慌,肚子里空得连哭的力气都有没有。
她也不是因为想妈妈才哭。那一次我找不到妈妈,憋足了劲儿,哇哇哭到根本停不下来。
她也不像是生谁的气了才哭的。那一次和小伙伴吵架,我就撅长了嘴好几天没说话。
她只是啜泣,仿佛出生以来就是这样,从树木发芽到枝叶繁茂,从秋叶飞舞到冬雪漫漫。那该有多伤心啊!
我走上前,拉住她的手问为什么哭得这么伤心,她看看我点点头又摇摇头。我陪坐在旁边,静静看着她。她不再哭了,但也没有笑容。她的圆圆的眼睛,透透地散着深不见底的光。我仿佛在哪里见过。
阳光越过窗棂,给妈妈盖上一床透明被子。哇!新的一天。我捏捏妈妈鼻子,轻扯几下她头发,又用指头肚贴着眼睫毛,都没能弄醒她。想起来了,妈妈怕痒痒!我正伸开两手往脖子里挠,被一双大手提溜起来了。
“让妈妈再睡会儿吧,”大手爸爸说:“咱俩来做早饭。”
我坐在厨房边的凳子上,看爸爸把茄瓜切成一片片,又切成一条条,最后切成一个个小丁。
“爸爸,妈妈为什么还没睡醒?”
“爸爸,妈妈以前是什么样子?”
“爸爸,妈妈是从哪里来的仙女?”
爸爸说,很久很久以前,你是个认真的小姑娘,做什么事都很投入。你是学生的时候,成绩很好,经常带领同学们去玩。你工作以后,业绩很好,同事和客户都很喜欢你。
爸爸还说,很久以前,你特别喜欢工作,常常不分白天黑夜做事情。你常常坐在那里,从早晨到中午,从中午到晚上,钟表的时针已经转了几大圈,你还一动不动。
爸爸又说,你的梦想是拥有一座城市,能踏着朝阳的节奏去上班,夜幕降临伴着灯光思绪翩翩飞扬。
爸爸自言自语:当你妈妈瞪着圆圆透透的眼睛,她就是在想这些。我想起在梦中见过,那小姑娘圆圆的眼睛,透透地散着深不见底的光。
大地辽阔,到处都是草木虫鸟,它们看太阳越升越高,有的悄悄藏匿起来,嬉闹的狗儿也不见了踪影。
“妈妈,我们真的不回来了吗?”
“妈妈,城市里也可以读书吗?”
“妈妈,为什么你那么喜欢工作?”
“妈妈,我长大也要像你一样美!”
男人抱着红衣服小女孩,小女孩直勾勾看着男人身后的女人。她觉得妈妈笑起来像糖果一样甜,眼睛像星星一样亮。
影子越来越短,终于消失在脚下。此刻,阳光正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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