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屯是远近闻名的大村落。一来是李姓人家多,二来是屯里的人多是跑买卖的。在外经商,经常不着家是个苦楚,但每到年底带回一笔不菲的收入,那就能一下子消除苦痛,换来年年岁岁的欢声笑语。孩子笑,那是身上添了新衣裳,嘴里嚼了糖,丢的鞭炮噼噼啪啪响;女人笑,那是见了抹了新妆,见了情郎;老人笑,那是家人团聚,儿孙满堂。
正当大家伙高高兴兴准备迎接新年,李三心里犯了愁。前些天被酒家揪着领子一顿大嘴巴,还把身上攒的一两碎银子摸了去,说是抵一部分酒债。哼,我李三也是屯里的一号人物,你们就这样对我?等我翻身了,给你们点颜色瞧瞧。当然,这话当时李三可没说出口,毕竟到现在这脸还肿着呢。李三不禁摸了一下脸,吸了一口冷气。“奶奶的,狗东西。”这次李三敢出声了,自己的茅屋虽然破旧,可也不是一般人能进的,一般人也不愿意进。这茅屋还是他爷爷在世那会翻新过的,茅屋到现在已经不行了,墙上的石灰剥落了一块又一块,等到大风天,这木梁子还吱吱响。当年爷爷咬牙翻这屋子有什么用?现在还不是一样破?真不值啊!他想到如果当年没修这屋子,那笔钱能留下来,都不知道翻了多少倍了,真是没头脑啊。正当李三嘀嘀咕咕的,嘟,肚子叫了起来,这肚子就跟瘪了气的球一样,李三趿拉着露出大拇指的棉鞋到了厨房,揭开锅盖,发现锅里仅有的一个馒头,他暗自庆幸自己的理智,幸亏早上没贪吃,尽管早上没吃饱,但真是因为早上没吃这一口,晚上才有一个馒头填填肚子。他连热都没热,抓住就是咬,两口就结果了这个馒头,他还是饿,他又操起瓢,舀了半瓢凉水,咕嘟下肚。这下肚子不叫唤了。李三回床上躺着了,他没有倒头睡,而是想着以后发达了该怎么整整平日里那些欺负自己的人,酒家的仇是要报的,但第一个遭殃的,必须是那家开羊肉馆的张老头,老家伙来我们屯做生意,就该恭恭敬敬的,我给他干活,不就顺手拿了他两个羊肉饼,瞧他那样,跟我急赤白眼的,至于吗?对了,那个红鼻子的李矮子,也不是个东西,不久置办了房子,娶了漂亮媳妇,还在我面前臭显摆,啐他一脸唾沫都是少的。这样想了一两个时辰,他的眼皮子也支撑不住了,他朝着肩头拉了拉那床黑得已经看不出原本颜色的被子沉沉地睡去。
“哎呦。”李三弓着腰爬了起来,直奔茅房,蹲了是老大一会儿,两腿都发麻了。他扶着墙回到床上,肚子还是疼,他瞅着外面,天还是黑的。他可睡不着了,只能用手压着肚子,试图稍微减轻点疼痛。“呀。”李三憋不住了,又去了趟茅房。肚子里是真没东西了。他是扶着墙,腿都发颤,挨到床边。这是公鸡终于打鸣了,透着合不上的窗户,他看见了一丝亮光,他又沉沉睡去了。
他不知道又睡了多久,手撑着床的边沿,把脚挪了一下,塞到棉鞋里。他挨门框边,一屁股坐在门槛上。看着人们走来走去,脸上挂满了笑容。有不少人手里还提着相同的小礼盒,他感到奇怪。对着走过的人嚷嚷,问怎么回事。可大家都想避疯狗一样避开他,根本不跟他搭话。李三心中暗暗咒骂,这时一个拄着拐的老汉正从门前踱着步,他停下来看看李三,告诉他是李大财主新进了孙子,给发的,大家都有。李三听到这话,心中的火一下子就冒了起来。好个李财主,他们都有了,就没我的份,这是不把我当人看啊。我要…
又过了一天,到了晚上,乌云遮月,巷子里的狗有一声没一声地叫唤着。一个黑影慢慢沿着墙找到一个矮一点的地方,他双手扒着墙头,使出最大的劲儿还是没能挺起身子,越过墙头,他搬来几块砖,勉强撑起身子,正当他高兴自己翻上墙,右脚踩空,扑通摔在地上,疼得他是爹啊娘啊地叫唤,不一会就引来巡视的家丁,把他背着手绑了起来,拖到大厅。大厅中央的楠木椅子上坐着一个精神矍铄的老头,蓝绸子的大褂,外套着皮袄子,手里捧着一盏茶细细嘬着,抬起那双恶狠狠的眼瞅了被五花大绑的家伙。他活像只大螃蟹,想到这儿,李大财主不禁内心有点发笑,那双眼睛也柔和了些。“李三啊,你小子到我府上怎么前门也不走,后门也不进,非翻着墙走呢?”李大财主先发问。
“这……,我…”李三慌得话都不利索了,这明眼人都能看明白的事,他没法儿赖啊。
“莫非是要来当贼?”李财主说到“贼”这个字,放下端着的茶,瞪着李三。
“不是,不是。”李三忙着回答说,这罪名可不能认啊。豆大的汗珠子沿着脸颊滑下,他脑袋咚咚撞地,口中喊着“我是来给您老道喜,贺您添了大胖孙子的!”
听到“大胖孙子”这个词,李大财主笑眯了眼,鼻子哼了两声,带着宽恕地语气说到:“那好,我就不把你送去见官了。”
“谢老爷的大恩大德。”李三又咚咚磕了几个头。
“不过”李财主又说道,“看你这么会磕头,那就再磕三十个,个个都得出声,没声的不算,来人啊,给我数着。”
这下,李三脸都蜡黄了,这三十个,不得把脑浆磕出来?可看着围他一圈的家丁,他是极不情愿地把头低下去。
李三磕完头,脑袋都晕乎乎的,本来就挨着饿,又遭了这份罪,他这双腿就跟煮熟的面条一样,软塌塌的。他摸着额头,皮都破了。他心中更是气,咬着牙,转头看后面有没有人,在确定没人后,小声咒骂了一遍李财主的十八代祖宗。完事了,他还庆幸自己有眼力见,知道服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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