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间最温柔的,莫过于夏初的夜了。
和蚊子斗争了许久,从十一点一直到凌晨一点半,我在床上左右打滚,上下扑腾,可那讨人厌的“嗡嗡”声怎么也躲不掉,我终于败下阵来,在床上坐定,确认投降。披上一件外套,我悻悻地来到室外。
夜深,我极少在这个点起来过,更别说出门走走了。刚才和蚊子的斗争让我精疲力竭,索性搬了张板凳和一把椅子在宽敞的场院中央坐下来,我慵懒地躺在椅子上,把双脚翘在板凳上,好生惬意。
这是我未曾见过的夜,就算从前见过,也未曾在意。
之前还在疑虑对面小楼上怎么映出白亮的光来,在此处才发现,是月光。这大概就是父亲所说的“我年轻的时候,去山里打猎,只要是‘月亮夜’,连手电也不用,路什么的全都看得清楚”。确实,在这明亮的月光下,看书是不成问题的。我打量起这月来,不是满月,却已过半,是一种不偏不倚,不多不少刚刚好的存在,也正应了我的境况。虽然月光来自于太阳光的反射,可二者实在是两个极端,月光可以说是这世上最阴最柔的光了,它与世无争地倾泻着,流淌着。月光是凉的,这是种说不清的,极玄妙的凉。有了这凉凉的月,夜才变得可亲、可爱起来,天上的这轮月于这夜,就是那画龙点睛的一笔。
看着看着,不免惆怅起来。我想起张若虚《春江花月夜》那几句“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心中漾起微愁,愁什么呢?是“哀吾生之须臾”吧,是,也不是。关于月亮起源的假说千奇百怪,总之,月亮已经陪着地球,陪着人类许多年了。大漠边关,西北狼烟有你;江南春色,柳暗花明有你;外乡人的来路,归途上有你;我的眼里,歌里有你……这一生太短,看不到月的大变化,它是撞向地球,还是飞向茫茫宇宙,我看不到。我只能看见它一日一日地阴晴圆缺,一日一日地东升西落。抬头望月的前人们,你们是怎样的境遇呢?看着这月,你们又在想些什么呢?是回顾自己的身世,还是想念故土,抑或是某个融化你心却又似这月一般可望不可即的人呢?
我的思绪似这无根的薄云,月光从中穿过,散出彩晕来。可不一会儿,就远了,散了。
所谓“天阶夜色凉如水”,虽然不是秋夕,可夜还是清凉依旧。风从侧面拂过我的脸。凉,这个字也正是恰到好处,这样的夜不至于冻人,却让人不禁缩了缩身子。初夏,山中的花开得热烈,花香乘风而来,积满了庭院,又随风而去,不留半点痕迹。漆黑的夜,闪亮的星斗,望着望着,从天上走来一位女子。她步调轻盈,不紧不慢。近了,近了,她的眉目变得明朗起来,她浅笑吟吟地,不言不语,那目光似月一般清冷,却灵动。“这是你第一次来吗?”她点点头,“你住在月亮上吗?那儿是不是挺冷的?”她依旧点点头,“你下次来,不知是什么时候了。”我自顾自道,没再看她……一声凄厉的猫叫,我猛地惊觉,那位素衣女子不见了,月还在空中,星光依旧闪烁。
三点多了,我回到床上,任蚊虫叮咬,不觉就挨到了天亮。
清晨的第一缕光,将黑夜击碎,吞没,所有的遐思,所有的幻梦,所有的难舍一并消散,如白天如黑夜一样的虚幻。
我想,正是在这最静的夜里,我听过最丰富的声音;正是在这最黑的夜空中,我见过最亮的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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