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云不太明白陈延问她带回来多少钱是什么意思。她没想到陈延会问她这个问题。
谈什么不好非要谈钱。从恋爱到结婚她什么时候和他谈过钱,就算谈恋爱时一起吃饭,都是吃最便宜的路边摊,稀饭烧饼包子……,唯一一次下馆子,两个人就要了一个菜一个汤,跟他在一起降低了自己本来就不高的生活质量。她私下跟妈妈抱怨说他太抠门,妈妈却说节俭不是坏事,这种人以后会过日子。哪像你爹没钱还爱打肿脸充胖子,不会算计,一辈子过不好日子……。
订婚时,一枚三克重的黄金戒指她已经很知足了。
结婚前去领证,她去了躺婆婆家,婆婆给了2万块钱。让她有些意外,这是彩礼钱吗?她没想过要婆家彩礼钱,但是既然给,她也就接着了。她不清楚这两万元意味着什么,是不是可以随便接受。
她幼稚地认为这是婆婆的心意。
她想婆婆毕竟就一个儿子,多少也有点存款,想把事情做的周全些。不像她家,姐弟三个,姐姐刚读完大学,她又考上大学,她刚大学毕业,弟弟又要结婚买房,姐弟三个对父母轮番压榨后,早已把父母榨得千苍百孔。就算是想体面也是无能为力了。
这两万块钱也是她见到的婆家的唯一一笔钱。
早晨起来她就把结婚前婆婆给她的两万元存折拿出来递给了陈延。
虽然她父母穷,但也是薄脸皮的人,是不好意思去贪女儿的彩礼钱的。至于说再倒贴女儿钱,也是不可能的,原因很简单——没钱!
是的,没钱!没钱是件让人羞耻的事情。上学的时候没有体面的衣服穿,因拖延交学费被老师老师点名,被同学看不起……这些她不是没有经历过,可能是经历了太多,早就麻木了。没想到这麻木的羞耻心会因为结婚慢慢觉醒。
陈延突然不好意思了,说,你自己拿着就行。
绵云犹豫了一下,问,你们这边女方都是怎么陪嫁的?
陈延说,一般是婆家给的两万带回来,另外女方家再给加两万,作为两个人新生活的启动资金。
绵云说,你不是说你不了你们这里的风俗你不了解吗?之前我问过你,你们这里有什么风俗,让你说说,你说不知道!你为什么不早说呢?为什么现在才说?
陈延说,好了,老婆别生气哈,别生气。
绵云想这家伙真不实在,彩礼钱你不清楚,嫁妆钱你倒是清楚了。
……
公公陈思齐喜欢坐在沙发上一边抽烟,一边反复在脑子里把玩一件事情或一个想法。
他是个彻底的脑力劳动者,一般只会动脑和动口,动手的活他是不会干的,比如扫地擦桌子做饭这些。按他老婆的说法是懒,他却一本正经的说懒人都聪明,因为总是思考怎么节省力气,所以练就出了聪明大脑。
打麻将是他另一个爱好。只要一有空就会去麻将馆。听说当年他老婆生孩子的那晚他还在麻将桌上奋斗,半夜打完麻将回到家孩子已经出生了。
这孩子就是他们唯一的儿子陈延。
他由字脸,鹰钩鼻,身材魁梧。是一名基层公务员,一直在农村工作和农民打交道。形象也是朴素的不能再朴素了,和农民无异。此时身上穿的这件半旧的短袖就是他儿子淘汰掉的。
对于公公是一名公务员,说起来绵云也是颇感意外的。她一直以为陈延父母都是农民。她清楚记得陈延来公司入职的第一天她收到的新人入职表格,他在父母工作那一栏都是填的都是“务农”。
也是从那天起绵云就企图把长相尚可且和自己门当户对的陈延收入囊中。
后来订婚时才知道他父母并不是农民。父亲是乡镇公务员,母亲是纺织厂工人。陈延说他从小到大只要让填父母工作,他都是填“务农”的。
这样看来两家并不算门当户对,绵云这也算是意外高攀了干部家庭。
这陈思齐可以说是躺平族的前辈了。自从参加工作,就没挪过窝,老老实实地躺在了这个岗位上。在乡镇呆了一辈子,至今无级别无职称,五十出头,离退休也没几年了,没有了多少上升空间,当然他也没想过要上升。
可是奈何人家命好,躺着也饿不着,照样有人给发工资。
此时在客厅里绵云一改平时话少的风格,正对公公大谈两地的风俗。
公公对有人在酒席上说烟酒差这件事是非常生气的,可以说是怀恨在心。
只是绵云没有意识到。
绵云笑着说,我们那边红事白事都很讲究的。酒席上几个热菜,几个凉菜,几个主菜,几个甜菜,……烟酒当然也要用好的……
语气里透着自豪。
公公问白事有没有吹打响器。
绵云说有的,也有酒席。
公公端坐在沙发上,用鼻孔哼了一声,说,讲排场。
周绵心里一哏,又接着说,都是要面子,特别是在这种事上,怕别人看不起,当然什么都要讲究。
公公冷冷地说了句,吆,也要面子啊?
其实他想说既然要面子,怎么女儿结婚陪嫁得这么不体面。就只有一些不值钱的被子床单被罩!
只是没有说出来,所以绵云也就没明白。
她仍不知深浅地说,我们那里人热情,席上都安排有陪酒的,爱劝酒,都是喝得不醉不归的,有的人能喝一下午。
公公说,那是没出息!你们那里人够没出息的。怕她听不懂,他又强调了一遍。
绵云只是想说一下他们家乡的风俗,让他们了解一下地域差异。此时她尴尬地闭上了嘴。
公公绷着脸,目光阴冷。
她终于感觉到味不对了。
没出息这几个字结结实实地扎在了周绵的心上了。没想到公公看起来这么稳重和善的一个人说话这么刻薄。
她无法理解婚礼上被人嘲笑香烟不上档次,这件事情对公公来说有多受伤,这个超出了她的理解范围。
但是今天被人当面骂了全村父老乡亲,她确实第一次经历,突然感觉一下子消化不了。
她起身去了厨房。婆婆让她把碗筷拿来放到桌子上。
早餐是稀饭、咸菜和白煮鸡蛋。
周绵拿起暗黄色的旧竹筷,看了看又放下,也没去碰那碗黑乎乎的咸菜。
吃过早饭,她和婆婆一起收拾完碗筷。周绵就偷偷地给妈妈打来个电话,说咱那边人不知道谁在酒席上说他们烟酒不好了,我公公挺生气的。
周妈妈在电话那边说,哎呀,他们可能是想说一下两地风俗不一样,没有其他意思的,并没有看不起他们,你跟他们解释一下。
绵云说,我解释了,可是公公说咱那边人没出息。
周绵觉得公公太小心眼了。
周妈妈又说,唉,要不我们这边娘家父母都不去参加婚礼,就怕有人多说话,到时候撇不清干系。有的人一喝酒就好乱说话的。
绵云又去找陈延解释,她既觉得自己委屈又怕他们生气。陈延不急不躁地说我们这里不管穷富结婚用的烟酒都一样。你若用好的,会惹的别人家不高兴的。别人会骂你臭显摆!我们这里白事也不摆酒席的,镇政府不让摆,提倡白事从简的。
绵云虽然不太明白,不知道他说的真假,可是绵云觉得这都不重要。酒席好坏她不在乎。她也相信别人没有恶意。
不过绵云还在心里暗暗想了一下:到底是谁说的?
绵云分析了一下来的那些人,弟弟是不会说的,其他几个本家哥哥也都老实有分寸,只有二叔的可能性最大。
二叔一贯酒品不好,又爱喝酒,受到酒精刺激就爱胡言乱语,之前就惹了不少是非,被人追打过,也被人骂上门过。
只是这次他倒是拍屁股走人了,留下绵云成了出气筒。就像陈延说的那样他们这里酒席都是用这种烟酒,嘲笑公婆家也是嘲笑别人家,这是得罪了一个地方的人啊……想想真可怕!刚来这里就得罪了真么多人。
最后周妈妈说,三天回门,我们打算租车去接你。
绵云说别来接了,这么远,我们在这边找车就行。
周妈妈说也好,我们这边礼重,酒最少也得一箱,肉最少20斤,……
绵云知道妈妈不是贪财,只是怕他们做事太不像样,到时候没面子。毕竟他是见识过陈延的小家子气的。第一次去她家只提了一兜兜水果,亲家会面时找了个那么不起眼的小餐馆。不过周妈妈也只是说节俭不是坏事!他们一看就是老实人家,我们挺放心的。
周妈妈又说,按这边风俗,娘家亲戚都该去登门拜访,每家都有礼品的,但是考虑到两地风俗不一样,也就免了。其实她是怕亲家心疼钱,亲家不高兴了,女儿日子也不好过。还是尽量给他们省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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