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不离不弃，是谁负心负义？

是谁不离不弃，是谁负心负义？

1，

下午接到爸爸李宏的紧急电话，李思悦第一时间请假，预定了当天晚上温哥华飞北京的国际航班。

登机后，心都在蹦蹦的跳。爸爸的语气，非常紧急，家里出了事情，快点回来，不要告诉你妈妈。难道妈妈出事了？

三步并两步赶回家，刚一推开门，一阵大风呼啸而过，窗户没关，窗边插着百合的花瓶倒了，碎了一地。喊了几嗓子，没人应声。爸妈的门，虚掩着，推开来，发现爸爸半躺着，嘴半咧着，手脚时不时的抽搐。“西，西，” 爸爸想对他说什么。

2，

一直到医院，妈妈的电话也打不通。打了大学单位的座机，才知道妈妈去参加化工学院座谈会了。

开始输液后，拜托完医生，李思悦再次回到家里，取住院必须用品。

爸爸的书桌上，是一本磨损发黄的旧书，人民文学93年出版“月亮与六便士”，几张草稿纸，草草几笔箭头。藏信—夺子—自杀。李思悦抖了一下书，一张薄薄的单线纸飞出来。北京大学的信头，纸面发黄。是秀美的钢笔字，“亲爱的宏，你因为孩子的残疾，拒绝了我们，这是我们坚持的爱情给我的惩罚？我无颜面对未来。和新生命一起，我们自求离去。悦。” 信的签名处，还有一个几乎褪色的晕黄月亮印章。

李思悦，颤抖着手，迅速打包，所有的纸张，书，钢笔。他拿好父亲的睡衣，穿衣镜前，他看向自己。他的食指，抚摸自己的嘴唇，那里是天生的兔唇，多次手术之后的伤口早已弥合。

3，

他叫思悦，他拉着妈妈的一根小手指，去小学。“为什么叫思悦？”妈妈说，“因为，要快乐，愉悦，要心向往之。思悦，思悦，就是乐观，积极。”

他被同学嘲笑，是兔子嘴。一个人关在洗手间里，抽泣。

妈妈隔着门，“思悦，思悦，要看到自己好处哦，妈妈看到我们小思悦，有一双漂亮的黑眼睛。再哭，再哭，等一下变成兔子眼。”

他在里面哭的更凶，“我就是兔子。”

妈妈说，“那也要做开心的兔子哦。每个人都和别人不一样，有的是嘴唇不一样，有的是耳朵不一样，总有不一样，每个人都不一样……无论你和别人多么不一样，妈妈就在你身边，永远不离开。”

他知道，自己和妈妈长得不一点儿也不像。

4，

第二天的中午，爸爸才慢慢清醒过来，左半边身子还是麻木的。李思悦紧紧的拥抱了爸爸。

下午，李宏刚睡着。妈妈梁芳冲进病房，看到思悦，伸出手去拥抱他。李思悦不自然的侧过身。妈妈梁芳把拥抱改成拍肩膀。

病房外的走廊，李思悦摊开了刚才爸爸用笔写下来的字句。

他眼睛红肿，一字一句的问出来，“我的妈妈，叫苏悦。是你，你拆散了爸爸妈妈。因为我出生残疾，因为你不能生育，你就告诉苏悦，说爸爸拒绝了她，因为她的孩子天生残疾。她要自杀，你就趁机把我抢过来。她还活着吗？”

梁芳扶着行李箱，一路风尘，她深吸一口气，斜靠在墙上。“本想等你大学毕业，再告诉你。是的，你的亲生母亲是苏悦，她还活着，而我一直和你的外婆有联系，苏悦很早就去了香港。她很想念你，但是，她现在的家庭，不允许。”

李思悦轻轻的喊，“够了。”

梁芳想去抚摸李思悦的胳膊，给予安慰。李思悦迅速退后一步。

跑远又转头喊，“让我静静。”

5，

李思悦无法全部还原，1998年的夏天发生了什么。

他出生在那个夏天，如果爸爸猜测正确，那个夏天，她的亲生母亲被他的养母，逼迫自杀。

爸爸是那时是法学教授，苏悦大四毕业，正要读研究生，她是法学专业最优秀的学生之一。他们彼此深爱，他本应是爱情的结晶。梁芳不能生育，理应让贤，只是，她坚持苏悦的孩子残疾，拒绝离开，反对苏悦和李宏的结合。苏悦写过自决书，被梁芳隐匿。梁芳却告诉爸爸，苏悦留下孩子，中止求学，离开了大学。爸爸为了照顾自己，只好继续着和梁芳这有名无实的婚姻。

然而，爸爸发现了梁芳隐匿的那封信，那封自决书。然后情绪激动，失控中分？ 是梁芳的逼迫，棒打鸳鸯，让苏悦生 死不明。

6，

李思悦再次回到病房，梁芳还在。爸爸也醒了。

梁芳眼睛红彤彤的，她静静地对李思悦说，“如果你恨我，我可以离开，20年以前我也许就应该离开，可是，你那时候，那么小。和你爸爸的婚姻，名存实亡。但是，孩子，你就是你。无论谁对你有何种评价。”

李思悦要了外婆的电话。梁芳静静地离开。

让李思悦意外的是，外婆拒绝见面。

直到他查到了外婆的家庭地址。他在单元门口，堵住了外婆，他拿着年轻时苏悦的照片。

外婆很无奈，“苏悦生活的很好，过去的都过去了。”她翻开了相册，苏悦在照片里，是一个小鸟依人的女子。“她现在是全职家庭主妇，又生养了一对儿女。”

李思悦问，“他们都健康吗？ ”

外婆不敢看他的眼睛，“健康，都健康。”

李思悦问，“我不能去见她，对吗？ ”

外婆，声音都在发抖，“是李宏和梁芳对不起悦悦。为了李宏，她自杀过，你去见她。会毁了她的生活。”

7，

李思悦又轻轻的问，“那梁芳呢？ 梁芳早就是系主任，她早就晋升为大学里面领导班子，年年都是大学优秀教授，为什么不早离开爸爸，爸爸一直就是普通的小教授而已？ ”

外婆叫到，“我怎么知道？ 我不管李宏家的事情。”

李思悦，又问，“还有，爸爸既然答应会和梁芳离婚，为什么，在苏悦分娩，最需要陪伴的时候，他不在？ ”

外婆叹气，“都过去了，李宏也是第一次当父亲。他没有心理准备。”

李思悦，“是李宏，看见兔唇的我，就立刻离开了医院吧？ 然后，苏悦就写了自决书，打算自杀。梁芳赶到，救下了我？ ”

外婆的手轻轻颤抖，“你这个孩子，为什么要问这么清楚？ ”

8，

外婆得知，梁芳背负了拆散李宏、苏悦的恶名。终于讲出事实。1998年的夏天，梁芳和李宏已经计划离婚，正在冷静期，苏悦因不能在分娩前举行婚礼，郁郁寡欢，情绪不稳，提前分娩。李宏在医院，看见兔唇的新生儿，被惊吓住，急急离开医院，多日未归。

出院后的苏悦伤心不已，写下自决书，拜托同学送给李宏教授，计划割腕，窒息新生儿。梁芳先发现了门口邮筒里面的自决书，及时赶到苏悦家，阻止了悲剧的发生。苏悦没有勇气独立抚养孩子，要把新生儿送到孤儿岛。梁芳担心孩子安危，自动请缨，办理孤儿手续。结果却于心不忍，保养回来，说服李宏抚养孩子。

李思悦也早就查到了梁芳的同事那里，1998年的夏天，梁芳告诉系主任，她要离婚。结果因为自己的出生，梁芳撤回了离婚报告。她撤回了离婚报告，挽留了李宏在大学的地位。为了给自己一个完整的家，她对懦弱的父亲，再无希望。

亲生爸爸李宏，他拒绝承认——离弃孩子并背叛承诺的人，是他；所以，他才会坚持把责任推在梁芳身上。

9，

梁芳的牺牲，只是因为要养育自己，一个与她并无血缘关系的自己。她宁愿让自己认为，是养母拆散了李宏苏悦的姻缘，而不想自己知道，自己曾经被亲生母亲遗弃的事实。

放弃自己的人，先是他的亲生父亲，然后，是他的亲生母亲。只有梁芳，对他不离不弃。

他在外婆这里得到了确切的答案，还不晚。不晚。他要回去，找梁芳，喊她一声妈妈，再想问一问她，您会离开我吗？

她一定会回复他，像小时候一样，——无论你和别人多么不一样，妈妈，就在你身边，永远不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