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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生若梦,为欢几何?

浮生若梦,为欢几何?

作者: 萧家大小姐 | 来源:发表于2018-11-10 00:00 被阅读0次
    浮生若梦,为欢几何?

    已经太久没遇到这么喜欢的书了,有些书你是不忍心一口气看完的,就是有一种“接天莲叶无穷碧”的美感延宕着你。比如沈三白的《浮生六记》。

    你生平第一次尝到美妙事物的滋味,所以真不忍心一口囫囵吞下去了,仿佛细嚼慢咽就是一种诚恳。就好像是钱钟书的《围城》、杨绛的《我们仨》都不忍读完,然而细嚼慢咽也总有穷尽,仿佛看到好的事物一点点到头了,心里有一丝苍凉。

    正如有人所言:“看完喜欢的书后空虚感袭来,一段时间内都不想再看其他的书,否则好像莫名背负了一种罪恶感。”

    似乎深知曾经沧海以后,世间波澜,任再动人都难为水。

    《浮生六记》,短短六篇,却可让人想读个读百千回,初次会晤,虽只读至《闺房记乐》,便戛然而止,记叙沈三白与妻子陈芸日常恩爱场面。

    夫妻相谐,莫过如此。鸳鸯双栖,鹣鲽情深,都是一对一对的。一个人跳不了探戈。一个人总踩着对方的脚自然也出尽洋相。

    沈三白的造化在于他遇着了一个贤淑而善解人意的陈芸,陈芸的福气在于她嫁上了一个可谈风月,也可一同品高山流水的沈复。

    他们算是完全的,从烟火生活到精神层面,是天时地利人和的两全其美。至少我们从书里读到的,八九不离十是这副温柔诗意面孔,至于现实是不是逊色,那也不是我们能够妄加揣测的东西。

    他本不喜臭豆腐,她稍作加工,几点巧心,让他一尝,于是爱上。她不喜大蒜,然而为着他的缘故,也强作接受。他去观花灯,她有陪同意,却碍于身份,不便出行,他便出计让她乔装男性。

    一个人不怕古怪,就怕没有另一个与他一同古怪的人。

    一个无名氏,与另一个无名氏,呀,正好凑一对,多好。

    三白与陈芸,居住苏州园林,沧浪水畔,清则濯缨,浊则濯足,多少潇洒意兴,进则风花雪月,出则垂钓登高,心相挂牵,形影相随。那样风雅的地方,那样风雅的男女,自然有那样风雅的爱情。

    也许婚姻至境,不过如此。能够“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已经可歌可泣,要做到如此“小葱拌豆腐——一清二白”的清朗境界,真是前生前世修行过的。

    陈芸也算是世间第一大痴情种,倒有几分潇湘妃子的意趣,虽然较她还是更温和的,林黛玉不仅跟自己较真,跟贾府较真,顺带着跟世道也较真起来,陈芸不是的,她至多跟自己较真罢了,天阴了,耍起小女儿姿态,祈祷起来,如果云开月明,便可与夫君白头偕老,情有可原,有点惺惺相惜之感,喜庆时节看戏,公公点了几出“煞风景”的本子,于是她一个人躲起来,凭窗沉思,这种多愁善感,却是一般的。

    无论何种世道,过分较真的人,终究难逃命途的多舛。古话里也讲“早慧即早夭”,还有“情深不寿”,恐怕是史湘云那种芍药花下眠的性子,才走得利落舒坦。

    时过境迁,物是人非,滚石生苔,移其居,养其气,欲望会得随时随地累积,人的贪心时而如无底沟壑,于是渐渐越走越远,不知回返,或许不是不知,而是不能,因为日久天长,投入太多,一时割舍,十分扼腕,所谓积重难返,所以终于只能抱憾。

    谁不渴望似陈芸所言:“他年当与君卜筑于此,买绕屋菜园十亩,课仆妪,植瓜蔬,以供薪水。君画我绣,以为诗酒之需。布衣菜饭可乐终身,不必作远游计也。”

    但是又多得是难逃“世与我而相违”的尴尬苍凉处境,最终不过化作一阙阙“塞上牛羊空许约”的落寞叹息。

    但是这种情怀亘古不灭,始终漫涣在人人的心头,像一朵永不凋谢的青荷,因为从未曾彻底得到,所以永远美丽,动人心魄。

    中国文学,一脉相传,源远流长,这种情思,这种忧郁,这种恬淡,这种落寞,如“清泉石上流”,一直流到今。连金庸都是有这种情结的,看他笔下的人,看他笔下的情,长髯大侠乔峰与阿朱,断臂公子杨过与小龙女,更不须说令狐冲与任盈盈,就连东方不败与杨莲亭也何尝不想厮守终生,不管江湖纷争,人不扰他,他们也是没有多少奢求的了,正是因为别人的不成全,所以才撕破脸地去保全,闯江湖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全身而退出江湖,虽然得偿所愿的太少,但毕竟不是没有,至少金庸是舍得成全的,他至少愿意成全一部分人的浪漫主义遐思。

    有人说,初次读《浮生六记》时,读到陈芸为丈夫纳妾这一节,不由心碎。不知该觉得可怜还是可悲,仔细想想,一个比较正常的女性,能有多少人伟大到愿意与别人同享自己亲密无间的丈夫的爱意,自己一个人独吞有时都觉得不够。

    如果被动忍让,那自然无可厚非,毕竟封建制度天长地久,暗无天日,反抗无用,但是如此热情热心怂恿,化被动为主动,总有一种生硬惶恐之感。

    人到底是有私心的,如此“高风亮节”的人,我向来是畏惧看见的,一是益发地衬托出自己的浅薄和狭隘起来,另外总令人感到一个人的身不由己,遮天蔽日的身不由己,当然,也不能笼统而言。

    我初次读《浮生六记》,正停在这里,觉着一碗美滋滋的白米饭,忽然咬中了沙砾,那种唐突感,十分脆生生。

    俗人如我,能够停顿在《闺房记乐》已经不应有憾了,之后的《闲情记趣》等还未来得及看。

    浮生六记,何谓浮生,想必便是一段接着一段苦乐参半,时而晴朗,时而风霜的时光罢了。

    “从此扰扰攘攘,又不知梦醒何时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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