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行前,陆绎问了今夏一个问题。
“夫人喜欢什么?”
今夏被问得一头雾水。但想到婚礼前因为陆绎忙于公务,也不曾送过自己什么称心的物件,许是将这件事记挂在心上。
大人又不缺钱,用不着像以往那般节俭。
今夏眼珠一转,隧答:“绫罗绸缎,华美衣裳,要春晖堂的。”
陆绎笑道:“原本以为夫人会说金银珠宝。”
“金银珠宝自是喜欢,但大人不知,我从小生活在堂子里,连吃饱饭都是奢望。后来我娘把我领回家,虽然日子和乐美满,但我们家终究是卖豆腐的,日子也是清贫。再后来,当了捕快,整日要穿这官服。所以我还没几身合体的好衣裳,想想日后随大人赴宴也定是常有的,况且这次出行是游玩,又不是办案,我自然要穿得美美的,才不给大人……”
不等今夏说完,陆绎已然领会于心,缓缓说道:“好了,知道了。”
当日傍晚,今夏拾掇着第二日出行的行装。
陆绎推门进来。
今夏正忙着整理,没空理会。
“夫人,一切办妥。”陆绎走近今夏,将一封文书递上。
今夏将手铳放进包袱,又拿出来,转而问陆绎:“大人,此次去湖广又不是办案,你今早走时为何让我带上手铳?”
陆绎将手铳夺下来,定眼望着今夏。
今夏这才抽出神来,问道:“办妥?何事办妥了?——我还没问,大人这一整天是去做什么了?留我一个人在家收拾行装。不收拾不知道,大人的衣裳竟有这么多!看来我还是适合做捕快,这女人拾掇家里的事,比办案要难多了……”
言罢,今夏一屁股坐到椅上,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喝起来。
“对了,大人,春晖堂可是去了?”
今夏打量了陆绎上下,见他手中除了一纸文书便一无所有,懊恼起来。
“大人,你这也太小气了……”
陆绎微微一笑,将文书递过去:“夫人先看看。”
今夏疑惑着接过来,但见上面写着:春晖堂,契约,袁今夏……
今夏惊得从椅子上跳起来,大叫道:“啊!大人!你怎么把春晖堂给买下来了?!”
陆绎见今夏此番反应,心中颇为得意。
他坐下来,将今夏的茶碗拿起,一饮而下。
“只要是夫人想要的,做夫君的一定给你办到。”
是夜,今夏做了一个美梦。
梦里面,她身着春晖堂的华美衣裳,走起路来顾盼生晖。家中的库房中是取之不尽的金银珠宝,灵珠正端着满满的一盆酱猪蹄等着她清点完家财后大快朵颐。
睡梦中,今夏狂笑起来。
陆绎起身给今夏看好被子,下床将手铳与今夏的衣物归置在一起。
此番湖广之行,到底会经历怎样的艰难?
若是以往,管它龙潭虎穴,陆绎是不怕的。可眼下,圣上令他带着今夏……管它怎的,他定要护今夏周全。
陆绎重新回到床上,将熟睡的今夏搂在怀中。
2.
行程不出半日,今夏便在马车中喊闷,嚷嚷着要骑马才痛快。
于是半路上,岑福牵回了一匹快马给今夏。
马车上的灵珠为难起来,扯着今夏的衣角:“夫人,这样不妥吧。主要骑马,倒是叫我一个做丫环的在马车里……”
今夏把灵珠按到马车里:“灵珠妹妹,你就安心地坐着便是。你且睡上一觉,等到了驿站,我叫你便是。这就不是小爷呆的地方!”
说完,今夏跨到马上,两步便追到了前面,同陆绎并肩走着。
此时,到后面打探消息的岑福也回来禀报。
早在出城的时候,陆绎便发现距离他们身后不远处,有一驾马车不远不近地跟着他们。陆绎命岑福打探了清楚。
“没有什么异动,车上只有车夫一个男子。可能只是同路。”岑福禀告。陆绎点点头,命队伍不得耽搁,晌午且找个地方随口吃碗面便继续赶路。
到了驿馆,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骑了大半日马的今夏此时已是饥肠辘辘,她冲进驿馆随便先找张桌子坐下来,喊道:“小二,好酒好菜快些上来!”
陆绎和谢霄随后跟进来。
不等陆绎说话,谢霄便打趣起今夏:“袁大虾,你晌午可是吃了两碗面,怎么比我们男人饿得还快?”
陆绎笑道:“无妨,今夏又没吃你家粮食——夫人,这世间美味珍馐,你且尽管吃,为夫替你付银子便是。”
谢霄咧起嘴来,叫道:“姓陆的,我又不是这个意思!再说,不过是一桌子菜,你当我乌安帮付不起?”
陆绎微微一笑:“你付得起是你的事,我的夫人我自己养。”
今夏心头顿时荡漾起春意,转头向谢霄厉色道:“谢圆圆,你就不能少说两句?”
见今夏与陆绎一副伉俪情深的模样,谢霄心中醋意泛起,小声嘀咕道:“早知道就不与你们同行了,这不是在人家伤口上撒盐么……”
陆绎不再理会,从衣中掏出一锭银子,放到桌上,交待店中伙计:“小二,再去收拾几间上房,后院的马要用上好的饲料。”
听到“马”这个字,今夏顿时恍然。
“哟,灵珠可能还在马车里睡觉!”
说完一溜烟跑了出去。
等今夏的时候,菜已陆陆续续上来。
陆绎重新环视了一下这间驿馆。岑福先行找了这家歇脚处,定是当地最好的客栈。门面装修得古朴典雅,就连过门槛都比旁的客栈高了一截,显得庄严大气。桌椅的材质是番龙眼的,虽说木材中算不上乘,但对于一家客栈来说,未免过于耗费银钱。
陆绎再看一眼帐房先生,明显不是店主,却衣着不凡,谈吐不俗,一副颇有见识的模样。想必这客栈的主人定是来头不小。
思忖间,由后门翻帘走出一人,陆绎一惊。
竟然是翟兰叶。
3.
见到陆绎等人,翟兰叶并无异状,分明是提前便知晓的。这更令陆绎感到诧异。
众人赶了一天的路,一个人饥肠辘辘,望着桌上的菜,等不到夫人却不敢开动。大把的口水只得咽到肚子里。因为,除了陆绎外,并没有人察觉翟兰叶的出现。
只见翟兰叶冲着小二耳语两句,便由后门离开。
待饭菜已经上齐了,门口响起一串脚步声。
众人以为是今夏回来了,隧欣喜地望去。
又是一位不速之客。陆绎心中一沉。
进来的几人中,有两位姑娘,一位着粉,一位着绿。其余是一个黝黑健壮的男人,看样子是车夫。
“大哥哥……”粉衣女子一进门,便直奔向陆绎。
陆绎眉头蹙起,问道:“乔儿,你怎么在这?”
不等徐子乔回答,一旁的绿衣凉音倒是插嘴快:“我家小姐是瞒着老爷偷跑出来的。陆大人这一路走得急,害得我家小姐好生辛苦……”
陆绎给了岑福一个眼色。
岑福心领神会,向凉音说道:“凉音姑娘,我家大人在问你家小姐呢,还请凉音姑娘不要坏了规矩。”
凉音还想辩驳,被徐子乔拦下,缓缓道:“大哥哥莫要见怪,因我自小身体娇弱,凉音从小为我试药,我与她惺惺相惜,只她当是我的好妹妹。”
陆绎点头:“这些是乔儿的私事,且随你便是……”
此时谢霄已在一旁看了半天,几人的关系已经理清大半,顿感意难平,决意为今夏说句公道话:“姓陆的,你这才和今夏成亲几天,这莺莺燕燕的便追了过来,是何道理?”
陆绎道:“此事我已和今夏解释清楚了,与你无关。”
“我说过,你若负了今夏,我定不饶你!”
二人争执间,今夏已经从外面回来了。老远就蹦跳着冲客栈里面喊:“大人,这驿馆太大了,我找了半天才找到马厩,你是不知……”
见到陆绎与谢霄怒目相视,房中硝烟十足。再看看旁边站着的这两位,她一眼便认出了徐子乔。
正当陆绎想解释,今夏忙摆出当家主母的姿态。
“这么巧,徐姑娘……”
徐子乔也不示弱,当即打断今夏的话。
“不是巧,我和凉音正欲前往湖广一带,不知是否方便同路?”
徐子乔的一句话,令众人皆惊诧不已。
陆绎拒绝得倒是利落:“不妥。此次我与夫人是奉旨告假。若乔儿同行,恐怕多有不便。”
谢霄在一旁小声嘀咕:“乔儿乔儿……叫得倒是亲热……”
只见今夏恶狠狠瞪了谢霄一眼,他便不再言语。
徐子乔轻轻屈身告礼,说道:“也罢,那大哥哥且与夫人前行便是。但乔儿想去哪,是乔儿的私事,大哥哥也是不好干涉的。”
言罢,徐子乔和凉音找了张空桌坐下来。
此时的谢霄已是义愤填膺。虽说他对陆绎多有不满,但此人是今夏认定了的。且今非昔比,陆绎和今夏已经完婚,今夏的幸福已然掌握在陆绎手中。
谢霄虽说消以贬损陆绎为乐事,但也见不得因为任何事情、任何人破坏二人的情感。
于是,谢霄冲上前理论:“你这姑娘,好不知羞……”
今夏拦住谢霄,轻声道:“谢圆圆,你闭嘴吧。”
4.
夜晚,客房中。
烛火烧得滋滋作响。今夏卸了红妆,坐在镜前托着腮端详着自己。
“平平无奇!袁今夏,你为何长相如此平平无奇?!”
想起第一次见到徐子乔的温润端庄,和今日她的精明干练。好一个温婉多变的可人儿。
“我看是谁说我夫人坏话?”
陆绎由房外进来,手中端着合盘,是两道上好的酒菜。
“大人……刚吃过晚饭,你又饿了?”
陆绎将合盘放在桌上,过来扶住今夏换坐到桌前。
“我看今晚吃饭的时候心事重重,连肉都没吃几口。”
今夏满脸沮丧,不知心底的惆怅从何说起。
“那你且说说,刚刚为何说我夫人的坏话?”陆绎问道。
“坏话?”
“是谁说我夫人平平无奇?”
今夏怅然道:“大人,在遇见大人之前,我袁今夏从没对自己的长相在意过。我觉得自己虽然姿色平平,却也乐得自在。可自从见了徐家姑娘,我感觉我好像确实担不起陆府当家主母的名份……”
“那我陆府当家主母又该当何样呢?”
今夏低下头。
“就该,就该……像那徐……”
陆绎拉起今夏的手。
“不如我替夫人回答。在我心中,袁今夏是什么模样,这陆府的当家主母就是什么样。”
今夏把头低得更低了,继而掩面哭泣起来。
这着实吓了陆绎一跳。他赶紧起身扶住今夏,眉头紧锁起来,脑门上隐隐浸出些许的汗水。
“夫人,今夏,你这是怎么了?”
不想今夏哭着哭着,声音来了个180度转变,倏地抬头咯咯笑起来。
陆绎释怀。
温柔地嗔怪道:“你敢耍我?”
今道也假装愠怒:“谁叫大人总不跟我说那徐子乔的来头!”
陆绎看了看,红烛还未烧过半。
“时辰尚早,我现在就把我和徐子乔的过往全部告诉夫人。”
……
5.
交待完所有,红烛已烧了大半。
今夏听得明白,是她徐家小姐单单痴迷着陆大人。大人却未曾对徐子乔动过半毫心思。但只一句“徐敬欲将成全两人的好事”便听得今夏心里醋意浓浓。
“夫人可还有疑惑?”陆绎问道。
“那你说,我和徐家小姐……谁更好看一些?”今夏一双眼睛直盯着陆绎,心中明知陆绎的答案,却偏要他亲口说出来。
陆绎也不答,将今夏的下腭轻轻抬起,嘴唇才要落到今夏的唇上。从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是凉音慌张的声音。
“陆大人,不好啦!我们家小姐,我们家小姐……”
陆绎和今夏忙开门出去,见到凉音惊慌着连滚带爬地跑过来。
“你家小姐怎么了?”陆绎问。
“她……有人要杀她!”
陆绎和今夏大惊,立即冲了出去。
“你家小姐在哪?快带我去。”
陆绎终于觉得,这一趟湖广之行的凶险,并不是他所想的那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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