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客纪元2年零65天
我叫阿客,天外来客的客。
这是我被唤醒的第795天。终于学会了键盘,这是用键盘写日志的首秀。阿叽高兴得在生活舱的中央旋转,彩灯晃得我睁不开眼睛。它是真心为我恢复一点点能力感到高兴,还是为免去一些录音工作而高兴,我也不得而知。硕大的生活舱只开了一盏灯,十个手指头就在灯下敲敲停停,我很喜欢这样的安静。
今天的工作很累,我完成了H17层货仓中四分之一的培育工作。那是热带植被区域,透明培育盒里的温度是三十多度,而试验舱只有二十度,所以打开盒子的时间不能太长。我要迅速准确地把滴管插进它们根茎外的水团中,然后极轻柔地注入营养液,最后小心翼翼地关上盒子。营养液中的气泡和杂质带着水团旋转,许久也停不下来,像飞船外那一团团星云。
我不敢大意,可不能把各种植被的营养液弄混了。这些植物是飞船上最宝贵的东西。将地球上一万多种植被的种子送到一光年外的中转星,就是我们“摆渡人”的使命。即便飞船速度高达百分之一光速,也要在太空航行一百多年。
这些种子比人娇气,冬眠超过三十年就会死亡。而我们摆渡人冬眠一百年也完好如初。唯一的不足是,一辈子只能冬眠两次。所以,我只能苏醒一次,在飞船工作五年后再次沉睡,直到登上中转星。这漫长的五年,要把生命舱中所有种子复活一次,结束它们短暂的生命后,将它们的后代再次封存。飞船那时没有任何生命迹象,连阿叽也会休眠。那是怎样一番死寂呢?和一个毫无目的的彗星有什么分别呢?二十年在星河中只是弹指一挥间,那会儿又该另一个摆渡人的纪元了。
我这是在感慨什么呢?真是有些娘兮兮的。今天到此为止,晚安。
阿客纪元2年零66天
昨晚睡前我想到个事,但没有给阿叽讲。
那是在一个僻静的路灯下,许多小虫子在灯泡外面飞舞。眼前的女人双手叉腰,头扭向石墩子的一边,几十米远的山下是一条大江和城市的霓虹。“他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啊?”她质问我。我的情绪很复杂,但说不出什么话,只是压着声音叹了口气。她又问我为什么不说话。我说我这个人很传统,脑子里还装着“忠”呢,导师安排的工作还能不做?她把“忠”这个字拖得很长,然后愤怒地笑道“哈!哈哈!”。我解释说,导师接了一个企业的课题,准备开辟新的研究方向,整个课题组谁都没做过,所以我只能靠自己。这几天除了吃饭睡觉,都在看国内外文献,哪有时间出来陪她压马路呢?她情绪稍微好一点,问我课题研究怎么样了?
我不想骗她,就直说了。这个课题如果往浅了做,没什么创新,成果支撑不了毕业。如果往深了做,则需要购置上百万的装置,但现在根本没有一个大项目支持。“我就说不靠谱,让你做这个小项目,只是为了赚钱而已。”她的语气像在告诫小孩子。我又何尝不知道,可有什么办法呢。我说这话的时候蹲在了地上。她让我赶紧让导师换课题,我连连摇头,这哪里说得出口。“非要在这里耗下去啊?不如出国读博士。”她踢了一脚我的屁股。
“出国读博?可我已经在这里读了两年,出国又要重头开始啊?那一读下来,年龄多大了?”我嘴巴这么说,心里想国外的博士就那么好毕业吗?“但国外能学到真东西,多读两年怕什么?”她说。考托福、申请学校和联系国外导师都是麻烦事,再说这个学科的学者基本都认识,我这叛逃出去,万一到他朋友那里咋办?“哎,你就不能换个专业?大哥。”她翻了个大白眼。我觉得自己无能到了极点。
这是耻辱的回忆,不能告诉那个机器人。好了,一天的工作又要开始了。
阿客纪元2年零66天(2)
阿叽真是个没水平的机器人,一点幽默感也没有。
试验舱是和生活舱一样粗的圆柱形舱室,但要长很多。估计从飞船外面看的话,试验舱就像一根细长的日光灯管,而生活舱就是灯管一端的金属头。试验舱内部等间距卡着一层层的圆环形货架,被纵向贯通的几根钢管连接在一起,把这内部的空腔显得更狭长了。有时刚进舱门抬头看去,犹如置身于一个深井底部,人就想赶紧往上窜。
阿叽对我的心理很不能理解,不但把脚镣一样的安全卡扣穿进钢管上,还把我和它拴在一起。它不会是以为我在朝深井下面探吧?
兴许是昨晚没睡好,影响了消化系统。我在爬杆的时候放了个软屁,那团气体正好喷到了它脑袋上。“加了个速,不好意思。”我说完就加快了移动速度。自己的屁自己清楚,没响的最臭。可它却把我牢牢抓住,质问我为什么加速,是不是忘记试验舱的规定云云。好不容易解释清楚,它又分析起气体成分来。“硫化氢、吲哚和氨气的比例高,该是蛋白质没有吸收好。”它脑袋上的红灯旋转几圈,鬼知道在想什么。没走两个货架我又来了一个。好家伙,它又定住不让走,说刚才那个屁的数据不够,要多采集些数据。我被它逗笑了。
我问他知道郭德纲吗,它说知道。“游泳池里飞机拉线,知道什么意思不?”我问。“逮那个飞机拉线的!”它播放着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我哈哈大笑,昨天那些梦里就有这么一段。“你的小便最近有些黄,是不是太过压抑了?或者你的尿道是不是有感染。一会儿给你检查下?”它总是能说出让人讨厌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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