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一梦此间 上一章
“滚出去,什么破玩意儿也拿来当,你当我这儿是收破烂的?!快滚!”
一位衣衫褴褛的老翁就这么被当铺的老板连推带拽地轰了出去。顺带还扔出了一把旧伞。
“张老板您行行好,我老伴儿病得厉害,您就先拨给我点儿钱,等我有钱了立马来还……” 老翁的语气接近乞求,浑浊的眼里已经有了泪水。
“去去去,世上害病的人多了去了,难不成个个缺钱都来找我支?我还做不做生意!”
还没等老翁再开口,张老板便甩袖子进了屋里。
老人家心灰意冷,拾起地上的伞,珍宝似的抱在怀里,蹒跚着步,将要离去。正是艳阳高照,晴空万里,又有谁需要一把伞呢?
“老人家且慢,可否将手中的伞借小女一看?”
说话者是个约摸及笄之年的女子,衣着素雅而端庄,面容精致而清纯,身旁还跟着一名侍婢。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闺秀,秀外慧中,温柔典雅。
老翁犹犹豫豫,还是将伞递给了这位女子,女子得体一笑,接过伞仔细打量触摸,仿佛在欣赏世间珍宝。
“老人家,这伞的做工很不错,可否卖给小女?” 她真诚地看着老翁。
“一把旧伞,老朽自然不会吝惜,只是姑娘拿去,怕也没什么用处……” 老人脸上颇有纠结之色。
“这个您不用担心,我自有用处,梅儿……” 旁边的婢女立即掏了一袋钱出来,递给老翁。老人家一看这么多钱,立马推阻不受。
“老人家请收下,这是这把伞应有的价值。莫要推辞,也好让我心安理得地拿着此伞。” 女子清浅一笑,竟然如春风过面,瞬即温暖了人间。
女子携着伞走后,老翁望着她良久,捧着钱袋喃喃道:“好人呐,真是个好人。”
我正陶醉在这人间温情之中,忽然风景突变,转瞬晴空不见,却有呼呼大风凶猛刮来,飞沙走石,黑云一团团地压下来,大雨将至之兆。
再能看清楚时,又见那位女子,手中的伞已经撑开,却是把破伞,漏雨厉害。旁边的婢女梅儿嗔怪道:“小姐花了那么多银子买了这把破伞,却连个雨都遮不了!早知今日有雨,出门时小姐却执意要拿这把,现下苦了自己!”
“淋点雨罢了,哪有那么娇气,伞破了修修也还能用,你且莫要着急,帮我看看哪儿有修伞的铺子。”
梅儿不情愿地应了一声,刚刚抬眼去寻,便开心叫道,“小姐!小姐!那里有个伞铺,我们去买把新的也好!”
两人便向那边走了去,雨还是挺大,女子的鬓发已经有些湿润,脸上也落了几颗雨珠子,却丝毫没有淋雨的落魄之感,反而更加水灵怜人,神态依然自若悠然。
“店家在否?” 梅儿先进去招呼了几声,没见到人,却听见男子的声音回答道:“ 来客可是要买伞?”
“ 小女有一伞添了些破损,不知店家可有法修复?” 女子开口道。
从店内出来一位公子,生得一副书生相貌,举止言谈,儒雅风度。他接过女子手中的伞,撑开了,着眼去看。摇头叹道:“这伞可谓是历经沧桑啊,伞骨已经生旧,薄脆不堪,油纸更是霉变朽蚀,稍猛点的雨水便可击破……”
女子听此言稍稍蹙眉,“公子的意思是,已经修不了了?”
男子一笑,“修倒是能修,只是小生不解,姑娘好门好户的人家,何苦再修这一柄旧伞,修好它与买一把新伞在成本上已经无异。况且,我看姑娘端庄淑慧,应该爱惜物品得紧,断然不会让自己的伞腐朽成这个样子……”
在一旁的梅儿却不耐烦了,“让你看看能不能修,你给个可否就是,费什么话,怕我家小姐付不起你工钱?!”
女子忙赔礼道:“ 公子见谅,梅儿向来心直口快,她的话还请公子莫要放在心上。”
“姑娘说的哪里话,在下岂是狭窄心胸之人,此伞可以修,只是尚需些时日,还请姑娘耐心等待。”
“好,此番有劳公子,那么三日之后我来取,可好?”
“自然可以。”
女子取下腰间配饰,放置在柜前案头上,“今日出门仓促,身上并未带过多银两,先将此物放在这里,算做订钱,彼时再拿银两来取,可好?”
“姑娘客气了,委实不必如此。” 两人推推阻阻,最终未有个结果。最后女子告辞,已经走出店门外,男子跟出来将一柄新伞交到梅儿手中,对女子道:“这天阴晴难料,怕是还会有雨,姑娘先拿着这把伞,做个防备也好,只当是从我这里借出去的。”
“这……”女子有些为难,又看了看阴沉的天,还是收下了。向店主道谢再三,才与侍女一同离去。
看到此情景,我竟不自觉露出了笑意,这一对人真是般配,想必他们最后一定会在一起吧。
果然下一幕,就换成了他们两人,在伞铺里共同制伞,男子的手指修长而灵活,竹篾在他手中宛若游丝,穿梭自如,顷刻之间,伞身便有了形貌,骨架分明。而女子就以纤纤细指执着画笔,在已经风干的油纸上画伞面,水墨山河,朱红梅花,或飞鸟栩栩,或皎月弯弯。
两人虽各忙其事,却交谈甚恰,眉间脸上皆是笑意。女子画作完一幅,在右上角题诗道:长安街头柳桥东,最是人间喜相逢。
男子看罢,笑意更浓,接过笔来又添了两句:澈尽文采难言述,卿如春水漾吾心。
双肩紧紧依偎,仿佛这人间再无任何人事可以使他们分开,仿佛生老病死,贫弱疾苦都将不复存在。
我的眼眶忽然湿湿的,我这一生想要的感情,也不过如此吧。
被敲门声吵醒,我睁开眼,脑子里还是梦境里的种种画面,感叹自己居然还能梦到这么一段感人故事。只可惜,梦终究是梦,后来他们怎么样了,我怕是再也不可能知道了。
我开门来,一个侍女急慌慌地对我说:“有客人找姑娘,还请速去正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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