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行车

我梦见了这辆自行车，虽然从一年前起我就再没见过它。

第一次见到这辆自行车是一次中午放学之后。上了一上午的课，我也不知道学到了什么，快下课时只是呆望着窗外，心里只在为临近放学时间飘然而至的雨而郁闷着。

只能冒雨回去了，我背着包走在路边的树下，树下雨势偏小，但每每有一滴枝叶汇聚而成的巨大水滴跌落在我头上，激起我心中一群羊驼奔腾而过。正感慨着生活，突然一阵风吹过树梢，我心中大叫不好，急忙往边上跳去，避开因为风的吹动而落下的众多水滴。就这么一转身，我看到了街角草丛中的自行车。

这是一辆毫无特点的自行车，既不是新的，也不至于特别破旧。街角的草丛并非停自行车的地方，只有这一辆，孤零零地倒伏在草丛中。它是有支脚的，但远远看去像是坏了，就这么倒着。之前一直没有注意过街角这个角落，不知道它是什么时候出现在那里的？是刚刚被放在那里，还是已经在草丛里待了好久？我无从得知，只看到雨滴不断地打在这辆车上。我无暇纠结这些问题，只是快步回寝室去了。

过了两天，又该去上课了。去教学楼的路上路过街角时，我心念一动，往草丛看去。自行车还保持着原先的姿势伏在那里，看来是被人丢弃了。这天天气已经转晴，只见自行车上因为刚淋过雨水，生出许多黄色的新锈，但也有许多地方锈色已经是黑褐，看来这辆车被丢在这里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正值毕业季，也许这辆车也许本来属于一个不太在乎它的毕业生吧，也许是某次醉酒之后（这在毕业季是频发现象），把自行车遗弃在这里，随后也就无意再取回？也或许，这辆破自行车是某个没眼光的小偷得手之后却无法出手，也就悄悄抛在这里？……我一边想着，缓步上课去了。

此后上课或回寝室的路上，它就像是寝室教室两点一线上的一个地标，我常常专门瞥它一眼，它也是每次都如约出现，而不是像是那个奶茶店里不知何时当班的服务员。但有一天，我远远看去，感觉自行车似乎和平常有所不同，走近一看，果然，自行车的车筐和车座已经不知去了哪里。就像是一个本来一头乱发的人突然变成了光头，虽说不上变得更难看或好看，但让看惯原样的人觉得怪异非常。我禁不住皱了皱眉，但也随即想到，嗨，反正也没人要没人管，这样倒是废物利用了。

但这个自行车中的光头没秃几天——很快，自行车把也被拆掉取走，现在像是断了头了。我走近去看了看，车把的连接处刚暴露出来，倒是光洁如新。接下来一段日子，每次路过看到它，都觉得像是又少了点什么，但我也无意探究究竟它少了什么零件。直到有一天，前后轮终于被卸走，此后，倒是再没什么变化。

有一天，我跟同学一起走在路上。看，那辆自行车，我说道。

什么自行车？同学大为疑惑，往四周看去。

就是那辆自行车啊，我抬手往自行车所在的草丛指着。

那个……铁架子？好像的确是从自行车上拆下来的哈。同学顺着我指的方向看去。

的确，所谓的自行车现在只剩着车梁，只是一个菱形的的铁架子了。我没有再说什么，和同学一起走远了。

再后来，我去了西部，在西部待了差不多一年，又回到了上海。有天我又路过街角，突然想起了这些，往草丛看去——街角已经只剩一片杂草。

晚上回来，我梦见了这辆自行车，但它也不是一辆车了。我梦见从街角的草丛中长起了一颗大树，树的枝干是锈迹斑斑的自行车梁，枝条上结满了车铃，在阳光下闪闪发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