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有哪个地方是我最不想去的,那一定就是医院。
候诊区内,电视上的男女演绎着生死恩仇。坐在长椅上的人们或低头玩手机,或攥着门诊单神情严肃,对眼前的节目置若罔闻。一个女孩直愣愣的盯着前方,目光涣散。
这就是我。我不晓得怎么来到这里,一切的根源在于前天晚上那微小的一个事故。
或许是左脚拌右脚,或许是地板太滑,或许是急着回家的我心情太迫切。眼前一黑,无缘无故摔在了地铁入口处。
幸运的是离台阶稍微有那么一点儿距离,不然就会上映不可言说的结局。倒在地上那一霎那,脑海中闪过的是无数恐怖片中惊悚场景,脑袋砸在石阶、桌角、尖锐物品等脑花四溅,鲜血顺着发丝流淌。
原谅我此刻不合时宜的幻想,当你如我一般躺在地板上,四脚朝天,台阶离头顶仅有一二十厘米的样子。你会和我一样庆幸,更多的是一丝丝后怕。
周围的人继续走动着,我拼命的念叨,“快点,快点,起来!”,只要你爬起来的速度够快,摄像头就追不上你。
四周人群人人手上紧握的手机给我一种强烈的不安全感,“我现在肯定很丑,姿态不雅,会不会有人拍下,背后嘲笑。”
害怕出丑的念头压倒了一切,激发了我立即爬起的决心。然而,不管怎么努力,双手仿佛被施加了软弱剂,徒劳无功的摇晃着。光滑的地板无处借力,僵硬的躯体扼杀了我进一步的举动。
怎么回事?到底怎么了?
摔倒再爬起来,多简单呀!我想起了周一晚上那个平地摔,想起了上周五晚上轻轻一碰即倒的事,想起了前天那磕磕碰碰。那几次事故在想什么,仅仅感叹一下,“这么大的人,走路不小心一点?”然后乖乖的爬起来,身上多几块青肿。回家连买红花油揉揉的想法都没有,一进房门就扑到沙发上。每天下班回来,眼睛都睁不开,唯有回血两小时才能动弹的样子。
是不是太累了,才站不稳?这个浮光掠影般念头立刻振奋了我几乎僵化的大脑,的确这样,应该是双十一加班太多,工作太絮烦所致。
本是交通要道,男男女女噪杂的声响混淆在我的耳边,仿佛在一个喧闹的演唱会现场,只不过音响坏了,空余下刺耳的滋啦声。“滚滚,滚”,暴躁的观众在下面尖叫着起哄。
“她是怎么了?”一个女孩询问她的同伴。比起四周行人们幸灾乐祸看热闹的语气,这个女声显得格外温柔,含有几丝疑惑。她停留在我的视线侧面,轻柔的话语仿佛如一缕清泉回荡在我耳旁。
“不知道,快走。”另一个严厉的女声打断了她的问话。
“我听得到。”我有气无声的想道。“这朋友不行,三观不同咋能友谊长存。”
继续自己毫无意义的扑腾,思维又跳跃到另一个时空,现在的自己,像不像一条鱼,无意中落入了渔网,百般挣扎却逃脱不了身上那厚厚的网线。
“我只是低血糖,不是重病患者”,嗡嗡作响的大脑在缓和了一会儿后,终于指挥神经揉开了粘着的眼皮。
黑的白的黄的,五颜六色的鞋前后移动,长的短的,密密麻麻的脚上上下下。我如一个嗷嗷待育的婴儿,深处在幽深庞大的森林中,环绕的是豺狼虎豹。
原谅我用这样的形容词来描述当时的场景,在睁开眼睛那几分钟,那些年轻的男孩们漂亮的女孩子们就那样毫不停留的自我身边走过,一双双眼睛或好奇或冷漠或同情的掠过,没人和我对视。
间或有那么一两个冲的太快,几乎要踩到我,然而,他们不愧于青春这字眼,反应灵敏的一跳,就跃过去了。
年轻的人们实在太忙,他们赶着工作,赶着生活,没人愿意为一个路人停下自己繁忙的脚步。
突如其来的一股悲哀从心底涌起,湿润了眼底。前段时间九岁儿童被神经病痛打致死的案例不是早已说明,“各家自管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就算这条路我曾无数次走过,熟悉的如同手上的掌纹,也没有办法解决问题。
没有人关注,没有人的脚步有所迟疑。难道这拥挤的人群和倒下的我处在两个不同的时空,以至于他们没办法看到我?
躯体的感觉依旧联系不上,双腿在何方无所得知。
我近乎绝望的放弃了挣扎,“歇歇吧,保存一点儿体力。”这钢铁丛林中,能救自己的唯有自己。
省去了体力的支出,思维跑的更快了。人们总喜欢热闹的地方,高楼大厦,商场超市,好似在人群密集的地方能获得安全感,获得幸福。然而,越是这样的地方人与人关系越淡漠。该向谁呼救?手机,对,手机在哪里?
一个男孩俯下身体,把一只手机放我手心。原谅它被摔在了脚下,神奇的几乎没有任何损伤。
该跟谁打电话呢?细细思索,电话号码一千多个,熟知的能帮忙的寥寥无几。更没有一个人能直接出现在眼前,他们或有家或有事,或距离过远,我需要的是脱离这状况的方法,而不是等待亲友的救援。
善良的男孩做了那一个动作后就远去,我差点没反应过来。对,我该呼救,向着周围川流不息的人群呼救。
“帮帮我,帮帮我,帮帮我,”
不争气的泪珠儿终于滑落脸颊,嘴巴张开,舌头移动,却听不到丝微声音从喉咙发出。没什么力气的我连说句话的力气都欠缺。
“我好像一只龟!”我喃喃自语。我想起了公司门口喷泉里养的那只长寿龟,同事们趁着老板不在,偷偷的把它拿出水面,翻转龟身,看它原地挣扎。它无措的滑动四肢,就如同我现在的模样,是他人眼中的笑料罢了。
我又想起了长沙那个九岁男孩,围观者甚众,没有一人挺身而出,最后制服凶犯的是一个老年男子。年轻人明哲保身的太多,怕死,怕敲诈,唯有老年人敢于上前。此情此景何其相似,真想面前出现几个老年人,他们清闲无所事事,可以看我一眼。
越是热闹的地方越冷清,擦肩而过的终究是路人,没什么可期待的,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定格的时间如风一般儿冲刺,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我终于感知到了双腿,它能动弹了。
鲤鱼打挺是不可能的,我缓慢的收缩双腿,向一侧靠去,妄图依靠地面先坐起来。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却难。这正是个转弯处,行人视线被遮挡一半。无数双脚贴着身子起起落落,必须得小心翼翼才能避免被踩。我一直自诩为高大,在此刻才明白小孩子在大人面前的脆弱。
突如其来,一只细嫩的手握住我右手,并用力的拖拽,要把我从地上拉起。这是一个好心人。
借着这份力,我成功的起身,少了这颗坚硬的绊脚石,几近停滞的人流恢复缓慢流淌。
这是一个少女,可惜我连一句谢谢的话语都没来得及说,她就背着书包汇入人流中。那惊鸿一瞥间,连她的面容也记不太清。她大概只有十三四岁的样子,也只有这个年纪的孩子才心无杂念,敢于伸出援助之手。
为了避免交通再次堵塞,挪动脚步,我斜靠在隔壁的商铺上。“糖炒栗子,买一送一,好吃实惠”,叫卖声依旧震耳欲聋,刚盯着我看的营业员看我过去,悄悄的挪动到了门口另一侧,不像以前那样对人吆喝,“美女,吃栗子不,美容养颜。”
歇了不知多久,意识完全清醒了。不管怎么样,还是要继续前行,夜已深,身体愈发疲惫,只有回家睡觉才能消除。
那漫长的一个晚上,唯有那不知姓名的女孩值得我怀念。我想用不计其数的文字来赞美她,祝福她一生永远健康快乐,平安幸福!
体检报告还没出来,我就无意识的写了这么多,未来是好是坏,结果就在薄薄的一张纸上。
不愿意书写结局的人,只希望能留下一份美好的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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