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子坐在一把暗红色的椅子上,眉头紧锁,嘴里叨着半根烟,使劲猛抽,抽完便把烟头扔在脚下。一根接一根,光洁的地面上到处散落着肮脏的烟头,屋内烟雾缭绕,呛的人出不了气。
这是一间宽敞明亮的二层楼房,三室一厅,装修的也很不错,墙壁粉白,大理石铺砌的光滑地面,窗几明净,是一间十分理想舒适的房间。
然而,此时的根子正为这完美的房子而烦恼。究竟该不该搬离这间房子,离开小镇,回到穷山沟里的破旧草屋呢?
要怪就怪村长,他本来在离镇子200里的一个穷山沟里住着,有一间草屋,几亩薄田,虽然交通不便,虽然草屋年久失修,下雨漏水,但仗着几亩薄田的收入,也可以养活老婆孩子,勉强度日,但是……
“吃饭啦。”妻子喊道。儿子小栓也跑到他身边拉他,“爸爸吃饭。”
根子掐灭烟头,把它扔在地上,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慢慢地走到桌前,然后坐下。
饭是白菜面条汤,简单又朴素,根子没有食欲,细嚼慢咽,只是出神。
妻子担忧地看着根子,“要不咱们回村住吧,好歹有点收入,在这里找不到活,坐吃山空,日子怎么过。”
小栓一听急了,“这儿房子多好,周围多热闹,多好玩,再说,我还要上幼儿园呢。”
根子沉默片刻,“我下午再试着找找活,实在不行了再说。”
饭桌上,根子和妻子愁眉苦脸,只是小栓兴高彩烈,他觉得这儿比山沟里好玩多了,有趣多了。
事情要从前年说起,因为村子太过偏僻,交通不便,村民穷困,加上没有学校,孩子教育也成问题,村长便和镇领导协商,由镇上出资,在镇上盖了十几栋楼房,将村民全部迁出,搬到小镇。
这本来是一件好事,村民们得知这个消息后,都兴奋不已,纷纷搬进了楼房。但村民们在狂喜之后,慢慢发现了尴尬的现实问题一一没有收入来源。
小镇并不发达,工厂不多,就业机会也不多,再加上村民们从小窝在山沟里,没念过书,大字不识一个,很难找到工作,没有工作,就没有收入,没有收入,吃饭就成了问题。
慢慢地,陆陆续续有些村民回到了穷山沟里种地去了,有一些在犹豫,还有一些想最后博一博,找到收入来源,根子就属于这一类的。
吃完饭后,妻子收拾碗筷,小栓玩去了,而根子则出了门,想在小镇碰一碰运气。
小镇并不大,而且只有一条街,东西向,街两边都是山沟。人们多以经商为生,主要是小卖铺、饭店、卖衣服等等,人口还算多。
街上的人来来往往,铺子里的音箱大声播放着嘈杂的音乐,根子充耳不闻,只是在一家又一家店铺前站定,看门面上贴没贴白纸,白纸上有多少个字,若是2一4个字,多是出租、转让的,若字数是7一8个字,则多是招聘的,这也是他在这里半年摸索出来的经验。
根子走走停停,最后在一家小饭店门口站住,小饭店似乎有些破旧,上面挂一招牌,玻璃门,门上贴一张白纸,根子数一数,8个字,应该是招聘的,于是推开门,踏步进了小饭店。
一个胖胖的中年妇人厂迎了上来,“吃什么?蛋炒面还是肉炒面?”
“我是来找活的。”根子有些尴尬地说。
中年妇女仔仔细细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说,“我这里是招服务员的,要求25岁以下,女性。”中年妇女顿了顿,“门口写得很清楚呀?您没看吗?”
“我不识字。”根子红着脸说,不等中年妇女再说,便逃也似地离开了。
随后,根子又转了几圈,找了几家铺子,但都被拒绝了。拒绝的原因无非是年龄、性别、文化等。
根子决定回家,他慢慢地走着,垂头丧气,又没找到工作,怎么生活呀?想着想着,他又怨起村长来了,都怪村长多事,把自己迁到镇上,镇上虽然热闹,房子虽然舒适,但不能当饭吃呀!
根子低头走着走着,不觉撞到人身上,根子“哎呦”一声,摸了摸头,抬头一看,原来是狗子。
狗子和根子是同一个村的,但村民们都看不起他。狗子从小就不安份,长大了不踏实种地,老往外边的花花世界跑,全村数他最穷,至今连媳妇也没娶上。
“根子哥,干啥去了?”狗子叨着烟,笑眯眯地地问,同时递给他一支烟。
根子接过烟,点着,猛抽几口,叹道:“找活呗,还能干嘛。”
“找着了吗?”
“没有。”
“那你怎么办?”
“回村呗。还能怎么办。”
“回什么村啊?这么好的房子白给你,天下掉下来的馅饼啊。”狗子笑了。
“再好也不能当饭吃啊!”根子叹息,随后与狗子闲聊了几句,回家去了。
根子决定搬回村子,妻子不说话,默默地收拾东西准备回村,只有小栓不高兴,又哭又闹。根子一时火起,在小栓屁股上甩了几巴掌。妻子过来劝他,小栓放声大哭,根子心烦,咕哝着,“真是乱套了。”
第二天,根子就搬回了村,晚上,根子躺在了床上,看着这破烂不堪的草屋,根子竟然觉得有些不习惯。
“镇上的房子多好啊。”根子喃喃自语,随即闭上了眼睛。
回到村里,根子就开始忙碌起来,农村的活就是多,尤其是春天,犁地、播种、施肥,就在根子忙得团团转时,村长上门了。
村长客气地寒暄了几句,便开始劝根子回镇上,说镇上的楼房都是他好不容易才让上面拔款建成的,也是他的一番心血,为村民办得一件好事。又劝根子,这么好的房子,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根子当然知道房子好,但人得吃饭啊。没有经济来源怎么办?
村长又说,这不是在想办法吗?事得一件件办,包子得一口口吃,总会有办法的。
根子便沉默不语,任村长说得口干舌燥,根子只是不吭声。最后,村长沉着脸走了。
根子又恢复了正常的生活,不再愁眉苦脸,妻子也多了笑意,只有小栓不时念叨着房子,每当这时,根子总是长叹一声,“咱没那个福呀!”
到了夏天,根子到镇上置办一些东西,在街上又遇到了狗子。狗子穿着崭新的西服,锃亮的皮鞋,还拉着一个漂亮的姑娘的手。
“狗子,你发了?干什么发了?根子惊愕地问。
“没发,只是在北京当了保安,一月工资3000,狗子不无得意地说。
北京?那不是大城市吗?有钱人住的地方吗?狗子怎么会在那里?还月赚3000,走了狗尿运了?根子惊疑不定地想着。
狗子仿佛看出了他的心思,笑着说:“北京可不都是富人,也有穷人。在北京,像我这样的还有很多人。
根子愣住了,穷人也能在北京立脚,还月赚3000,他就是打破脑袋也想不到。
根子不由有些酸溜溜起来,问狗子,“这回回来干什么?”
狗子拉了拉那姑娘的手,笑着说:“他妈让他回来相亲”,又告诉根子,“有工作,有房子,这门亲事应该没问题了。”
又聊了几句,根子刚想走人,却被狗子叫住了。狗子问他,愿不愿意和他一块去北京当保安,正好缺一个人。
根子大喜,这真是天上掉馅饼呀!他连连给狗子敬烟,又连连道谢。狗子说,乡里乡亲的,应该帮。
回家的路上,根子喜悦无比,他想着北京,想着镇上的房子,心花怒放,还哼起了小曲。
很快,根子又搬回了镇上的新房,又过二个月,狗子要走,根子就留妻子、小栓在家,跟狗子上北京当保安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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