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Ⅰ】致罗丹《思想者》
思想者以其粗粝的手掌支起下颌,
回忆起,坟墓中那痛苦的肉体,
那赤裸于宿命中不甘死亡的肉体,
以美的缘故,它曾经颤抖着。
整个春天里,他为爱情而颤抖着,
却在秋天沉浸于哀伤与真理。
“终有一死”的忧愁现于他额际,
现于这棱角分明的铜像,黑夜来了。
他的肌肉因苦恼的剧痛而绽裂,
这肉体的沟壑旋即填满了恐慌。
如秋之枯叶一般濒于碎裂,
他于青铜中求告自己刚强的上苍……
大地上,乔木被日光弯折,狮子肋骨断裂,
亦不能蜷曲如这冥想着死亡的人一样。
【Ⅱ】遇见
我在小路上将他遇见。
河水安静依然,
玫瑰也未绽放新的花瓣;
我的心却惊惧不安。
这一个可怜的女人,
我泪流满面!
他轻唱着一支小曲,
显得毫不经意,
直到我出现在他的眼前,
他才将声音放低。
那小路如此离奇,
简直像在梦里。
在宝石般的晨光中,
我泪流不止!
他边唱边走,
我的目光也被他带去……
在他的背影里,
芳草依然萋绿。
这又有什么意义!
我的心空空地挣扎不已!
没有人令我受伤,
我泪眼迷离!
他在当夜睡得安然,
我却不能成眠,
他对我的心事全无感念,
松脂色的胸膛不曾中箭。
或许在睡梦里面,
他会闻到金雀花香甜。
这一个可怜的女人,
我泪水涟涟!
我不害怕孤单,
也不曾因饥渴而哭喊,
但自从将他遇见,
上帝就让我变得郁郁寡欢。
母亲出于诚心一片,
在床上为我将祷辞喃念。
然而,我脸上的泪痕
再也无法擦干!
【Ⅲ】丧装
晚上,一棵树身披丧装,
抽生自我的胸膛,
破除骨肉,向上生长,
将其头颅生在我脖颈上。
自我的背部和双肩,
生出枝条与叶片,
三日间,它们已长满,
如血在我身上流遍。
便是这样,我穿上了丧装!
全身再没有可触摸的地方!
一团烟雾里面,
我不是那燃烧的木炭,
也不是那熊熊火焰,
却是菅草般盘旋的藤蔓。
来人仍叫着我的姓名,
认识我的面容,
可在那窒息的烟雾中,
我看见,自己变成了一棵树,
变成闷夜与灰烬、
森森的柏树和虚假的长松,
想挣脱却逃不出
眼前。
这一个洁净的夜晚,
我的身体迷失于这丧装,
这夜的气息和烟
蒙上我,令我瞎了眼。
我成为这最后的树,
它不必寄生于泥土,
不必播种、插条或移株。
我便是我的柏树,
我自己的荫影与菅草,
不消剪裁的尸布,
游荡的梦境,
我的不曾瞑目的烟树。
仅以这一个夜晚,
夕阳已落,白昼如飞而去。
我变成了云烟,
被童子的手轻轻掰断。
颜色自我的裙裾遁逃,
或白或蓝,皆已逃之夭夭,
直至清早,我看到,
自己变成松树在燃烧。
十字架上,这虚假的黑色的三角
不再生发,连汁液都已失掉,
仅剩一棵烟树在其下游荡,
人们在烟雾中听我絮絮叨叨,
厌倦与我相好,
厌倦一切生活与面包。
它没有季节,色彩单调,
仅以烟的姿势存在,再也不能
将一串松果挂在树梢,
将幸福缔造,或在灶下燃烧。
【Ⅳ】黎明
如火热的瀑流,
我以胸膛迎来宇宙。
当新的一日降下,
我便告罢休。
我为它张开歌喉,
像岩穴般丰富自由。
这欢乐没有尽头,
令我无欲无求,
直到那茫茫夜幕,
从哥尔戈纳溃败、逃走。
【智】米斯特拉尔《葡萄压榨机》片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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