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孔中任性地渗出的汗滴在八月并不温柔的阳光里发酵着,先挤上额头,继而顺着被烈日烘焙得红通通的脸颊淌下,然后浸润沾满灰尘的蓝色上衣。
城市,这个扬着尘土、喧嚣着各种杂音的地方,有的人早已厌倦了这样的一个背景,他们向往乡下的新鲜空气,向往田园风光,于是向往友好地牵着他们的手,他们如愿以偿。他不一样,身上一天天加重的担子让他无法变得如此闲情逸致,用老母亲的话来说,他就是“牛一样的犟”。确实,他像一头牛,一头心里只装得下这个家却装不下自己的老牛。于是,他毅然决然选择了城市,选择了一份卖力气的活,选择烧尽自己的年华去滋养自己所爱的另一份年轻生命。
“爸,明天要开家长会,”八岁的儿子悄悄地瞥了一眼父亲,又赶忙扭过头去,原本后面的半句话他想咽下去,但某一种力量又神不知鬼不觉地趋驶他说了出来,“其他……同学的爸妈……都……都会去的……”说完这句话,他又后悔地耷拉下了脑袋,像一个犯了错的小孩。
一种莫名的愧疚感像火山的岩浆一般涌入他的思绪中:儿子的家长会,他一次也没去过。每一次,他都会用第二天满满的日程安排去推却这桩“麻烦事”,然后投入又一日的充斥着汗味的搬运工作中。但他也从儿子班主任的电话中得知:每一次家长会上,孩子都会默默地坐在教室的另一个角落,同另一个和他一样的孩子仔细地听着。班主任还说,这是个好孩子,只是少了些大人的陪伴。
他赶忙将自己从渐渐飘远的思绪中扯回,出乎儿子意料地答了一句:“嗯,我知道了。明早我叫你,你早点睡吧。”话音落下的那一刻,他分明看到了儿子脸上兴奋的笑容,他的心,顷刻间涌上一股暖意。
“喂,是张老板吗,我是小吴。”这是他第一次打电话给老板请假,换做往常,这简直无异于天方夜谭,“哎,是我是我。就是那个……我明天请半天假成吗?”他的话里藏了些歉意,但接着,他又有了一份自豪和欣慰,“对,明天给我儿子开家长会。谢谢张老板,谢谢,谢谢……”
挂了电话,他朝儿子的屋里望去——屋里的灯已经熄了,隐隐传来儿子轻轻的鼾声。他走进自己的屋子,也该做点事了。
床头摆放着他一直用着的行李包,日子久了,包上也便沾了层灰。他打开包,找出自己那几件堪称“古董”的衣服,叹着气审视了一番:除了那件棕灰色的衬衫,其他大抵都缝补过。无疑,那会得到他的选择。
依赖你,是一种天性天明得早,他打理好了自己的一身,便唤起了儿子,自己又赶忙去为儿子准备早饭。
这是又一次父子俩一同出现在校门口——不平凡的一次。
迎面而来的是一个矮胖的男人,与他的清瘦恰巧形成一种难言的对比:对方穿着一身整齐的西装,脚下擦得锃亮的皮鞋反射着黎明的阳光——更加耀眼。男人朝孩子说话:“哟,宁宁,这是你爸爸呀,以前都没见过。”说着,用一种蔑视的目光打量着他那身皱巴巴的衬衫,嘴角掠过一抹别有深意的笑。男人从塞满了现金和银行卡的钱包里抽出一张一百元的现金:“宁宁也是个好孩子,一直帮我家小鹏补习着功课。”说着,将钱递向他。他迟疑着,目光似乎为眼前的这一幕所凝固。钱从男人手中落下,飘着,飘着,落在了地上。他冷静地蹲下,拾起那张别人“施舍”的纸币,却久久未曾站起。
这世界本来如此:有的偏见,像是空气中的尘垢,雨水带去的只会是一层。
男人从他的跟前走过,留下细细碎碎的蔑视。他站起身,望着男人的背影远去,一种从未有过的深沉的目光落在儿子身上:“儿子,等你将来有了出息,遇到像你爸爸这样的人,记住,永远不要让他在你面前低头。”
初阳拉长父亲和儿子的影子,他拉着小小的他的手,仰着头走向教室。他们说,他们会征服命运。我说,我相信。
未来会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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