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前,我经常去一条名为西郊的铁路。我的祖父是我们那里的铁路看护人员,他每次一去就是一整天,而我就会在无人的时候,一个人偷偷跑去找他。奔跑着跨过大片大片的田野,年少的心过于执着,总是爱在铁路上,从上而下的看着周边肆无忌惮开放的雏菊,看它们从细长的梗上长出,然后蔓延到铁轨的两侧。有风的时候,这些细碎的花瓣被吹散到头发上,脸上,有时候,我会伸手抚摸那些凌乱的花瓣,是冰凉的触感,我静静看着它,缄默不语。这时候祖父发现了我,总会呵斥我两句,“铁轨上注意火车,不要瞎发呆。”我发笑看着祖父,大声回答他知道了,又继续自己的神游,久而久之,知道我的性子,他也就不再理我了。
祖父换班的时候,就会回到临时搭建的棚子里,而我,就一个人坐在铁路上,等待他的归来。有时候望着那条延伸到远方的铁轨,夹杂着从两侧石子里冒出不知名的野花野草,想象最遥远的地方,是不是像电影里那样,可以走到时光的尽头。
那时候是初夏,我穿着粉白色的棉碎花裙,一双塑胶凉鞋,这是祖母在周围的小镇上买的,有些旧了。我脱下鞋,一个人惦着脚在窄窄的铁轨上行走,走到很远的地方才停下来,回头看来时的路,一路阳光,温暖的,清新的,把石子烤的发热。走累的时候,倚在旁边的栏杆上,低头蹂躏着脚下的石子,不知疲倦。远远的,换好衣服的祖父呼喊着:“阿汝,回家了。”我仰起头,循着声音往回走,担心祖父看不到我,我总会一路走,一路喊着祖父,直到他能看到我。
那时候,我想我是快乐的,因为在寂寞的时候,祖父为我开出一片只属于自己的土地,在还没有真正懂得生活的时候,只是热爱这样的时光,在荒僻的铁轨行驶,去向远方。我有种预感,我们会离开这里很久很久。
然后,有一天祖父离开了,我也要离开了。这一天,比我想象的早了些,很多人和往事在时间的缝隙里挣扎着,未来会如何,我也不知道。在《七年》里面,安妮曾在男人与蓝的感情里,倾尽对往事的阴影,人是应该没有惭愧的,即便有痛苦。在她16岁就早已明白的道理,至今我还是没有琢磨透,或许,是一直不愿看透。在高三那年,与所有人一样,我梦想着考上心仪的大学,然后去一座我爱的城市,离开故乡去远方。我常常问祖父,觉得哪里比较好,祖父总是慈祥的笑,“阿汝,你最想去的地方就是最好的地方。”我嘟着嘴,总觉得祖父敷衍我,后来终于懂了,不过透彻的太晚,让我还没来得及说再见。
暑假,我终是回家了一趟,想看看西郊的样子,毕竟已经两年,不曾回来走走那漫长的铁路,怕是现在野草横生,不现当年的光景。我害怕这样的变化,就如同害怕当年的自己。我不敢面对祖父突然的离世,所以一直逃避,但也应该面对了,咬咬牙,拖着行李就去了。
西郊经过岁月的洗礼,斑驳的铁轨除了沧桑还是沧桑。铁轨两侧的雏菊还是像当年一样灿烂旺盛,只是我却寻不回那时的心情,这该是怎样的潮湿的土地,才能长出如此颓败而茂盛的植物,如同永不枯朽一般。我拖着行李箱缓缓的往前走,路过那个简易的棚子,只剩几块布在迎风飘摇,像是年迈的老人在苟延残喘着,无力改变的时光,让他们老去,在不经意的瞬间,一切就结束了,我无法直视时光的残忍,祖父的不告而别让我难以置信,在现实和回忆里自欺欺人。
时光带走一切,没有留下任何的眷恋,祖父的离开,让我终是学会看开。物是人非,不过时间而已,今景旧貌,苍凉繁盛,镜花水月一场,天堂太遥远,只愿往后的时光,我爱的人和爱我的人可以带上幸福的回忆,走向远方。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