岛（三）

三

“你，叫什么名字啊”他说。

想了想又不大礼貌，便加上了句“可以说下吗”。

女孩总是心不在焉，瞧着屏幕出神一会才会回答。“嗯…先不告诉你，要是，有一天你会来找我，不就知道啦。”

“唔，那要什么时候……要很久呢吧。”鲸声说。

“是吧……”女孩说到。

“要不如我给你取个名字，以后……！”消息还没打完，看到女孩的回复。

“口渴小姐。”

“什么？”

“就叫我口渴小姐吧。”

鲸声有些诧异，这个名字，好……耐人寻味啊。连续发了几条信息过去，等了好久也不见回复。是不是又说错什么话了呀，鲸声有些懊恼不该这么说。

手机连续响了几声，看屏幕上连续显示收到几条信息。女孩知道还是鲸声发来的，只是现在实在没有心情回复，她的心情又开始阴郁起来，像是五六月海岛上的天气。

鲸声放下手机丢到一边，表示放弃等待。啪嗒一声，倒惊的趴在电脑桌上睡觉的小猫一个哆嗦，仰头抱怨的“喵呜”叫了两声，沿着一个木架子跳到书橱里继续睡。这是鲸声搭的，看她每次都喜欢往书柜上跑，但是太小根本跳不上去，每次都要摔下来，鲸声看着心疼就搭了这个玩意儿。看着小猫这样，不禁莞尔，低骂了句“傻猫”。

看了看天气，好像又要下雨的样子，满天的阴霾让整个世界变的压抑，不知道是海岛的天气本就是这样，还是自己触了什么楣头，最近的小岛总是阴雨连天，乌云滚滚。

在考虑着到底是让五龙圣母和仙鹤谈恋爱还是和养了仙鹤的仙人谈恋爱时，手机连续叮、叮地响了几声，这回是吓了鲸声一跳。心慌之余把手机设成静音。先瞄了一眼时间已是晚上六点五十分，天已经黑了，看看房间，除了小灯和电脑的荧光一片黑暗，还有些蛮吓人的。

打开信息一看。

“是口渴！”

“什么饥渴！”

“你恶不恶心！”

鲸声轻笑。看看自己的回复自己都觉得有些无聊。

“谁给你起的啊？”

“你是很饥渴吗？哈哈哈哈哈哈”还配以一堆爆笑的表情。

看来自己在这里待的真的快要人格分裂了，无聊到开这种玩笑。

刚准备发回短信请求原谅。

“我朋友。”屏幕上蹦出三个字。

“你朋友给你起的名字吗？”鲸声说。

“那你怎么称呼她？”鲸声追问。

“铃笙姑娘。”

“一个普通朋友。”

怎样的一对朋友会这么称呼对方，鲸声想。对于这位“口渴小姐”，他是越来越感兴趣了。

“你会给每一位普通朋友都起这么一个别致的称呼吗？”他说，“那个…作为普通朋友，你要不要也给我取个什么名字。”鲸声还仔细挑选发了几个娇嗔地表情。

刚刚发过去就闪出一条回信。

“其实有时候不是不回你消息，只是最近我心里不太好，不知道说什么。”

“她…我们本来是很好的朋友的。”

口渴小姐想到什么，收了收神，马上又说道，“你愿意听听我的故事吗。”

“愿意啊！”鲸声说。

“不愿意也要听！”口渴小姐说道，还顺手发了个可爱的小表情。

“不知道为什么，和你，像是老朋友，可以说些心里话。”

“兴许是长得太大众化，谁看都似曾相识。”鲸声道，还发了一个又哭又笑的表情。

“不是，真的，是很熟悉的感觉。”

我们高中时候就认识了，是一个班的。当时我们学校是全国有名的重点高中，学校在外地只好住校，可我又实在不喜欢和一群人住在一起，碰巧她也一样，家里人又宠，我俩就搬出来合租了公寓。每天一起上下学、一起吃饭、逛街渐渐的关系越来越好。一直到高中结束，都是形影不离。

每天上下学都一起，大家还以为我们是亲生姐妹，我俩也不解释，就说我俩是世界上最不像的双胞胎。

名字嘛。是因为妈妈吧，我妈爱美，说多喝水有助皮肤水嫩，整天都要喝好多水，倒也真的是，她皮肤好到不行，到如今五十几岁还水嫩水嫩的。我倒没想着怎么护理皮肤，可能只是一直被她念叨，小时候有听话，久而久之，习惯会让人上瘾。

她知道我的习惯，就给我起了这个名字。每次去超市，都会帮我提回各种各样的矿泉水，然后摆在冰箱里 ，再凑过来捏捏我的脸，哎呦，我们的小水瓶子快能捏出水喽。

嗨，那个疯丫头。

她是少数民族，苗族人。爷爷从小教她吹“芦笙”，她给我吹过，蛮好听的。身上总喜欢挂着个叮叮当当的手串，说是给她带来幸运，也从家里带来一串硬塞给我，拗不过她，只好假装情侣手铃，我就叫她铃笙姑娘。

你别看我这么叫她，说真的第一次见的时候外表打扮看着很南方姑娘那种，可每回到家看那样子就是个疯丫头，还总说自己是少数民族，她们少数民族就是讲究剽悍真性情。她的真性情就是一回家就把窗帘拉上，衣服也不穿的走来走去做各种事情，真的服了她了，哪来的这种癖好。

有几次我故意把窗帘拉开，她吓得钻进屋子，回头找了衣服出来就开始跟我“打架”，我们俩啊就抱在一团，那时候生活真的是无忧无虑啊。

鲸声看着手机傻笑半天，说道：“好喜欢你们这一对啊，你俩真的不是互相喜欢才走的一起的？”

口渴小姐发了一个大写的“哦”，也没理他继续着自己的故事。

后来上了大学，联系渐渐少了些，可还是会经常通电话，大小假期，要么我去找她要么她来找我，我们俩互相的朋友两个人好像全都认识，包括…他。

我和他大学四年。从大一一眼看见，就再也不知道怎么目光挪开。第一次见就觉得他很帅，性格又好。也忘了是我先喜欢上他还是他先喜欢的我，反正他也没怎么追，莫名其妙的就在一起了。

当时还可小女生的觉得那就是命中注定。也吵架，也闹分手，可是分了还会再和好，可是从来没有想过要分开。

记得吵架，总是他会先跑过来拉着我也不顾别人抱着我说一堆语无伦次的情话，我再抱着他哭的稀里哗啦的说永远永远不分开了。现在想想那时候要多傻逼有多傻逼。

记得有一次是为了故意气他，找了几个朋友跑到学校旁边的夜店去，那次是我第一次去，本来想着就是气气他，走的时候还幻想着他突然出现把我拉出去说“你以后再敢给我去这种地方”的话。后来想起来那时候把他QQ微信的什么都删掉了，我发的朋友圈什么的他根本不会知道，真的傻透了。

可他，他就是知道。学校附近的夜店真的什么人都有，特别乱。也不知道自己那天哪来那么大胆子就敢进去。那天傻傻的站在一个吧台旁，镭射光闪的刺眼，不知道怎么像是电影里空间扭曲了一般，像是一股黑色冲着我就过来了，仔细看下才知道是个黑人，真的把我吓坏了。说了堆根本听不懂英语就要拉我走。我当时真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一把手把我拉向后方，一脚踹到那团黑乎乎的身上，他英语烂的要死，可是那天他硬是憋出一句“what

fouk！Is my girl！”真的让人好心动。

说完知道打不过，拉着我就疯也似的往外跑，也不知道要跑到哪里，那天风很凉，一次一次的划过我的脸，生疼生疼。可我还是要跟他一直跑下去，我只是觉得，那只手会牵着我，不管是哪里我都可以勇敢的跑下去，不要停止。

可是再怎么奔跑总会有个尽头。说来也巧，他们俩居然是老乡，我和她太过要好，一来二去他们便熟悉了，我们几乎是无话不说，以为，他们会是我最好的朋友和恋人，就这样永永远远的好下去。

可是，没想到，是他们背着我一起出去玩假期的时候整天在一起。大学的时候就感觉他俩过于要好，还好像很了解对方的样子。有几次一起去咖啡厅，默筝喜欢喝焦糖玛奇朵，也要我一起陪他喝，却总是单独给铃笙买杯草莓奶昔。她最喜欢喝这个了，我以为是铃笙有嘱咐他买什么或者是巧合，可怎么会有那么多巧合。

都说大学结束，情侣们都会就此分手各奔东西。他信誓旦旦的说不会！说我们会永远在一起。大四那年又找工作、又是毕业考试答辩，看到周围的人来来回回，我渐渐变的很焦虑，整天和他吵架闹别扭，之后自己一个人躲在宿舍哭，那段时间突然迷恋起星座来。我是白羊，他是天蝎，全世界都在说白羊与天蝎，是最不配的两个星座，我开始心慌总是找他问一遍又一遍你会不会离开我。

可是突然有一天，他拿给我一本书，精装的外皮上画着蓝色星斗的星盘，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书上写着《大英星相全解》。他告诉我说这是大不列颠皇家星象研究院权威奇斯巫·艾丽出的书，上面说了白羊天蝎几乎是12个星座里面最般配的两个星座，还要我以后要看星座就看权威的，别看国内那些乱七八糟的星座小报。

当时看他一本正经的样子，真的不知道他是在胡说八道。后来翻到最后才知道，这个就是学校里小印刷厂印出来的，没有书号，只有个某某印刷厂印刷。那个很眼熟的封面就是他仿着哪本星座小报上临下来的。

他平时真的蛮粗枝大叶的，逃课打游戏，总想着找我玩。偶尔会跟他说起未来的事情又总是敷衍了事。几次吵架也是因为这个。可能起初就是他平时玩世不恭的样子，但是真的做起事来就特别认真的样子，什么事情都不放在眼里的样子看起来很帅，我才这么喜欢他，才慢慢觉得他有些幼稚。

之后的放假实习，他家里给他安排了当地的一份不错的实习，说条件不错，不出意外，毕业就能正式入职，我呢，便留在了学校城市。我们就开始了异地恋。

铃笙姑娘，本来说要来我的城市继续和我一起，可久而久之，也是不了了之。

女孩嫌打字太累，便打起了语音电话，说道最后，已经带了哭腔。鲸声听着出神，以他的成熟稳重，也好想无法用更多的言语安慰一个女孩的心。只好一直陪着，偶尔的“哦哦、嗯嗯”来表示一直在听。仅有的陪伴，陪着，陪着就好。

“后来他俩…在一起了？”

“嘤嘤”，女孩低低的抽泣，慢慢转成呜咽。好像被手机丢到了一旁，电话里，可以听到很小的呜呜的哭声。

鲸声也不催促，起身走到窗前，他已经习惯了，偶尔的暴雨，闪电划过天空，企图着撕破苍穹之下的黑暗，可每次几条细小的口子，也总和着惊雷，归于永夜。狗肉总在这个时候会醒来，鲸声就这么抱着她看雨，像是抱着自己的孩子。

鲸声总有种错觉，每次下雨的时候，女孩是不是都在哭泣，或者每次女孩哭泣的时候，都会下起雨来？岛上的阴晴好像总能和女孩的情绪有着联系。难不成，我会遇到个什么孤岛惊魂的电影桥段？

这么想着鲸声又甩了甩头把这个奇怪想法丢出脑海。

“很狗血是不是？”手机那边传来声音。女孩调整了下自己的状态，情绪渐渐稳定。

“感情嘛，谁都会经历，暗恋、热恋、失恋，也算是人生的必须课吧，只是一段感情，大家的感受不同，走出阴霾的时间也会不同吧。”鲸声依旧站在窗前，看着渐小的雨，若有所思的说着。

“是吧，大家也都这么说，只是我自己有些，有些看不开吧。”女孩说。“感觉跟你聊天你总像是开导我的样子，呵，像个中学老教师！”

“哈，中学老教师才不跟你谈感情问题，早让你罚写个几千字的检讨了。”“其实也就是经历多了些吧，毕竟比你大那么多岁，自然成熟的多！”

“今天耽误了你好多时间吧，你的剧本写的怎么样了？到底想没想清楚是让翠姑和仙鹤谈恋爱还是跟养仙鹤的仙人弹恋爱？哈哈。”

“应该是仙人吧，仙鹤级别有点低，和我的圣母不大配。”鲸声尽力让自己的玩笑有意思点。

“是啊……那你快点呀，写完了，讲给我听……”

“好。”“哦，最近，我离开小岛一次，去把稿子交给客户看一看——”

“这样啊……”

“——和…”

“和什么？！”

“哦，没什么，一些私事，没什么要紧。”

“哦，是吗…”女孩说。“夜深了，晚安。”

“晚安。”

嘟，挂断语音，鲸声在窗前站了好久，他像是听了一个似曾相识的故事，可总是想不起来到底在哪里听过。雨彻底停了，只是看不到星子。

第二天，鲸声简单地收拾些衣服行李，走南闯北久了，身上的东西是越带越少。本来想把小猫寄放在岛上的渔民家，走到半路忽然有些舍不得，看着狗肉好像也预感到什么，一大早可精神的吃完饭就围着鲸声转个不停，一再的往鲸声的背包里扎，鲸声也只好抱着小猫跑离开了小岛。

从老板办公室出来鲸声还是蛮开心的。三四个月的努力没白费，剧本的情节设计很符合客户的口味。老板还给了鲸声一小笔奖金让鲸声自己去吃点好的在赶快把稿子彻底写完。

鲸声到没去什么高级餐厅，却是去宠物店买了些高级猫粮去喂自己的新室友。回到三个月不见的小公寓忽然感到有些失落，反到忽然想马上回到岛上，不知道那里有没有在下雨。鲸声把狗肉先放到家里，自己去了医院。

从精神科出来，鲸声觉得脑子有些懵懵的，这几年确诊后时常弄不清自己到底是不是自己，像是一个容器里装了两个人，两个人还从未遇见过，以前从电影上看到的东西居然会发生在自己身上，也真的有些难以接受。

按医生讲的。多重人格的各个亚人格都是各自独立、彼此分开的，一种人格出现，其他人格就自动退场，任何时候，都有一个主要人格占优势，人的行为也就由占优势的人格“值班”、控制，不会出现“好几个人格争夺控制权的混乱状态”。究竟由哪种人格来支配，完全遵循“哪种人格最适应当时的环境和需要，就启动和出现哪种人格”的原则。用比较自信的人格，去应付具有竞争性的环境；用脆弱、神经衰弱的人格去赢得同情、获取依赖；用画家和艺术家的人格和身份，去应付上层社会等。这样，我们就会发现，多重人格在本质上，就是一种通过频繁地变换人格，来适应环境的心理现象，是一种适应环境的心理努力。

至于怎么治疗，医生更是神乎其神的说的鲸声脑袋痛，而且需要长期治疗，至于痊愈时间，医生没有，倒是投来了一个未解之谜的眼神。让鲸声很郁闷，毕竟他自身的情况比较特殊，是两种人格交替发作很长一段时间，这也就是那次车祸过后，鲸声如今的记忆总是支离破碎，记得住14岁而完全忘记了15岁，还不是失忆的原因。而是车祸后激活了另一种人格而一直到现在，他总想找回曾经一些记忆觉得哪里很重要，这就需要找到自己的另一种人格而加以辅助帮助找回自己的全部回忆。

只可惜，治疗了这么久，也是收效甚微。医院旁边有个小花园，有好多老人到了春天会来这边走走。鲸声也总喜欢出来的时候绕着这条林荫道走一走。树影婆娑沙沙作响，有风吹过。

夏天，快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