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苍苍青山竹画,澹澹寒水蒹葭。徘徊旧梦的青山寒水,渲染开来岁月斑驳。玉废在觞,花葬于荒,此间佳人静候流光。
墨绿的翡翠在晨曦中沉默---
都江堰是个太零碎的故事,那些旎丽的梦境,斑斓的颜色,怎么拼都不是千年前的模样!
一.
生命是条大河,眉心盛开着鲜艳的花朵。
谁的妄念踏碎山水的影子。
阵阵绞痛打散睡意,空乏之感在四肢百骸游走,李冰咬紧牙关,额头逼仄出细密的汗珠。
一只纯黑如夜的凤尾蝶,缓慢地扑打着翅膀,从漏着皎白月色的窗檐飞进来,伏在李冰紧皱的眉心,蝶翼轻轻地煽动,有漩涡渐渐浮出表面。
梦而未眠者,了了人间客,清晖水色。
他吃力地坐起来,羸弱的身骨倒撑起一片风轻云淡。梦中的心潮澎湃扣不响现实,转瞬即逝的浪花终究流向世界的边缘。
李冰眯着半弯眸子打量着指尖的蝶——颇为滑稽地蹦来跳去,觅一出安始的落脚。
“打春以来,病愈发勤了,是征兆么?”不经意的叹息,一字一句敲落初春的风凉。
夜色中的凤尾蝶问他“梦见什么了?”怎知这病痛是梦外不是梦里。
李冰勉强勾起苍白的唇角,“不真切。”正映了那句春梦了无痕。
茫茫的夜如潮水涌来,隐约的轮廓不停闪烁。
蝴蝶年年褪去旧壳,年年遗忘,年年重生,丢失的回忆隔开它与时光。这一点悲哀,人也是如出一辙。
二.
我记得所有人藏在轮回里的往事,却唯独寻不到我的记忆。
我是谁呢---我曾和世间每个生灵擦肩而过,有缘的与之道过一声晚安。我是凡尘的守夜者,凤尾蝶。
昨夜塘边的秋千架绕着盈绿的藤,是谁用沾露的手将我惊醒,我把那晚陌生的梦境一一讲与他听。
梦的主人是李冰,背景是苍苍的青山,澹澹的寒水。
而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她缄默地跪在淙淙水央,流水映不出她摇摆的影子,仿若静止。
阳光如倾,漂而无声。
她的脸庞在漂白的背景下变得透明,时空裂开浅浅的缝。这里的景象与佳人让他不知所措。“在下李冰,冒昧搅扰了。”是他年轻时温润的嗓音。
“我唤水仙,本就住在你的瞳孔里。”
“哦”李冰静默了良久,梦里的他未有他疑“那你来做什么?”
“琢磨一颗心。”水仙将沉底的翡翠捞起,“喏,就用它来雕琢。”清水与宝石光泽微妙流转,晶莹剔透的绿。
“心?或美或丑,或博爱,或贪婪,人人皆有,你做的心岂不是多余吗?”“这世上行走的生灵无心的太多,只是无心而不知罢了。”水仙把翡翠重浸
入水下,纤细的身骨扶风而起,窈窕的身姿浮在水面上,如一株婷婷的水仙。
“我原来的心便不见了。”声音平静的没有一丝惋惜。
“有心无心有何分别呢?可惜我已是久病缠身,姑娘若不嫌弃,径拿我的心去吧。”
水仙不再言语,弯腰捧出墨绿如泪的翡翠,仿佛走上长满蒹葭的岸。
她抬起头,张开墨绿色的眼睛,眨眼间,闪过人世重重叠叠的离合悲欢。
芸芸众生,周遭喧闹开来,顿时人海扯天扯地,寻不到你,也寻不到我。
苍苍青山竹画,澹澹寒水蒹葭,妍秀容,老年华,却道不识君谁怜天下。
三.
铜镜含泪,映不出镜中人清秀的容颜。惨白的晨曦如一只湿淋淋的鬼魅缠绕住逆光下所有干净的背影。
镜尾镶嵌的金盏翡翠,肆无忌惮地生长。光雾迷乱,泫然欲泣。
身后佳人手执李冰素喜的青衫,蜀地的女子天生一番妩媚。“水仙啊,你抬起头来。”她温柔的眉眼清清冷冷。梦中翡翠色的湖泊被一点点吞噬,还原到最初的轮廓,是你躲藏到天涯海角的绝望。
泪光千叠,是谁美如华衣,薄如蝉翼的过往;谁的铜镜清晰的照见我的白发苍苍。梦醒时分,汗如雨下。
“老爷。”蒋姨娘轻声唤道,手里端着盥洗用具。
李冰这才恍然喟叹一声,起身洗漱,将姨娘取来官服,“今天还是要去议事厅?”明知道答案了,还是忍不住道:“今儿可是您的生辰。”
“啊,你也晓得的,这赤盆泽国,把百姓生死作儿戏,何来我之生辰。”李冰穿戴好官服,“二郎呢?”
“那孩子一大早就去了书房,大概还是钻研水利罢。”蒋姨娘笑着摇了摇头,这父子俩人。
李冰也笑道,“那我不该落后了。”说着就要出门。
“哎”蒋姨娘忙说:“今个晚上家宴,一家人聚聚,老爷可要到。”言语恳切。
“嗯”顿了顿,李冰又嘱咐,“叫二郎到议事厅来。”
这几年下来,议事厅也聚了不少人,既有江湖上善风水的算命先生,精于分金定穴的术士,又有学术精湛的天文地理学家,水利工程专家。
天色渐渐明朗,讨论愈发激烈。移山改水是当下也是千秋万载之事,毫米之差,则遗患无穷。
“二郎啊,你说治水何难竟三年无果?”
“如父言,不过是‘遇湾截角,逢正抽心’罢了,难在——因地制宜。”二郎欠身恭顺到。
闻言,李冰从案牍上抽出一卷竹简,“瞧瞧如何。”
“开明开凿的水口……”不错,同他预想的相差无几。只是这移改的结果,谁能预想呢?谁也担不起那失败二字啊!他缄默着,看到父亲投来的殷殷目光,“因地制宜”又在耳畔响起。
“二郎觉得不若在玉垒山引水,更为通畅。”
李冰微微点头,眉眼间有欣慰之意。“那便开山吧。”说完,他脸上焕发几年来最轻松的笑靥。凡事总要试试,饶是后果沉重,难以挽回,老是投鼠忌器,瞻前顾后,何时才能解决问题?
四、
待李冰父子安排好开山的人力和工具,已是日落西山,池月东上。想到那个生日宴,这才急匆匆地赶回家。
蒋姨娘已是不怪了,起身迎他:“老爷回来了,先坐下吃些东西吧。”
李冰坐到主位上,宴会已然开始了,寻摸了几块点心下肚,才抬起头,“我可是错过什么精彩了?”看着面敷白粉的伶人,正携着器具下台,发问道。
“没有”蒋姨娘笑着开口,“下个歌舞才精妙,是枇杷院新编的词曲,老爷且看。”
蜀地腰肢柔软的歌姬依次登上湖心亭,她们肤色健康,身着粉白舞裙,在如水的月色下,迎风翩翩起舞。
远处有歌声,清澈婉转,犹如天籁。
向南有水,其华灼灼,皎月流转,夜寐于斯。向南有水,其清许许,莲生刹那,明灭不罹。向南有水,向南有歌响起,向南有你,亭亭静立。
远处的歌声,声声入耳,犹如魔障。一字一句网住他温热的心脏,李冰伸手捂住左胸,豆大的汗珠就毫无预警的流下来。
“大人,父亲,老爷”四下焦急的呼喊响起,“快去请大夫!”慌乱的脚步声响起,宴会来往人杂,此时乱成一锅粥。
然而在噪杂的背景下,李冰分明看到那个名唤水仙的女子,以漂亮的翡翠色的眸子望向他,无处躲藏。
莲生刹那,花开因果,白璧无瑕。
你在苦苦的追问:“那一世,我是水中白石,你是谁?”
你在寻一个答案,我给不了,只好不断后退,后退,退入水天相接的火焰。花开因果,在灼伤万物的炙热中,一切都明晰了。
五、
“山水自有命理,先生尚困于命数中,又能改变什么呢?”山水之间,水仙盈盈走来,青丝飞扬,衣诀飘荡,身后的河流蜿蜒,泛着细碎的光亮。
李冰眉目低垂,“你道我是一介凡夫,岂知凡夫困于命数,也困于天下苍生。知不可为而为之,便是我啊。”
“那么过去与未来的千千劫,又是谁的福祸?”水仙的追问像一句感慨。
“命由己作”
是啊,时光荏苒,竟再没有第二个答案,山水的命理自是由山水运转,也罢,也罢!
月华如练,长是人千里,千里之外的月光,依旧照见你倾国倾城的容颜,而如今,纵使相识应不识,却不是因为我尘满面,鬓如霜。
李冰想到凤尾关于梦与现实的纠结,想到水仙在他昏倒时最后的发问,便是已明白与之的相遇是一场梦境,那峻崖阻险背后的熊熊业火还是一直蔓延到面前。
“今生今世,你是谁?”李冰忍不住问。
“我?是这蜀地的山水之灵。”
“山水也是有慈心的。”原来这就是他妄图以牵一发而动的命理,一时不知所言。
水仙转身,一字一顿地说:“崖峻阻险,不可穿凿,当积薪烧之。”其实,山水哪有慈心呢?我尚无心啊。这一世,是我欠下你的,只有用命去还的道理。
向南有万株红莲,鲜艳欲燃,万丈烈火吞噬这慢慢长夜。在平静的水面上,那流转的皎月看见了自己的影子,它的宿命——焚月以火,葬月以风。
我明白我该从你编制的梦境中醒来了,然而我分明嗅到阵阵荷香,香远益清。
向南有万株红莲,鲜艳欲燃,你默默地立于万丈烈火间,细白如瓷的皮肤泛起青烟,青丝寸断,衣裳成灰,可你的表情还是如此淡漠,好似早就于蜿蜒的河流中看透了宿命。
醒来,看到窗外完好如初的月,李冰长叹一声已知梦并非梦。漆黑的凤尾伏在窗柩上,缓慢的煽动翅膀,像暗夜里一直偷窥的眼睛。
“叹什么?”
“叹那些写在水上的命运。”
“我的川主大人,太多愁善感了。”那不是梦,是你的前世今生;那不是劫,是你生生世世的错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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