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师秀《约客》赏读
最美自是闲时光赵师秀的《约客》,一直是极爱的诗。
约客
黄梅时节家家雨,
青草池塘处处蛙。
有约不来过夜半,
闲敲棋子落灯花。
有人说这首诗写出了约客不至的焦灼,我很不同意。从第一眼读到它到烂熟于心,我从来没有看到赵师秀不耐烦的模样。
他的等,从容淡定,那派潇洒自得,比《夜宿山房待丁大不至》中的孟浩然有过之而无不及。
”黄梅时节家家雨,青草池塘处处蛙。”前两句写景。直白质朴,有天真之感,似孩童之语。但是仔细揣摩,“家家雨”和”处处蛙”画面感极强,有妙手偶得之趣,引人想象,给人惊喜。
”有约不来过夜半,闲敲棋子落灯花。”这两句叙事。约好了的客人到半夜还没来。我无聊地轻敲着棋子,震落了灯花。(旧时以油灯照明,灯心烧残,落下来时好像一朵闪亮的小花。)
哪里有焦灼?分明惬意得很哪!“闲”字既出,敲便是随性自在地敲,落便是俏皮生动地落。也许是以手支颐,食指轻动,伴随着家家雨、处处蛙的节奏,刹那之间,心头一片澄澈。
其实,古诗里有很多关于“闲”的诗句,都极美。王维说:“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放下一切杂念,耳朵里才听得到桂花落地的轻响。李白说:“众鸟高飞尽,孤云独去闲。”纵使那相看两不厌的敬亭山如此夺人眼球,独来独往自由自在的闲云仍然令人向往。陆游《游山西村》的最后,笔锋一转:“从今若许闲乘月,拄杖无时夜叩门。”在那一刹那,他几乎真的就愿意忘记一切,做一个承月闲游的山村野老了。苏轼《记承天寺夜游》中说:“何夜无月?何处无松柏?但少闲人如吾两人耳。”归根到底,是“闲人”的眼睛,才能看见”庭下如积水空明,水中藻荇交横,盖竹柏影”的美景。只有程颢羞答答地说:“时人不识余心乐,将谓偷闲学少年。“似乎他闲得很不自在,但“云淡风轻”“傍花随柳”这样轻盈的词句,非一颗闲心岂能得之?”闲”是一种姿态,一种审美,一种对生活纤细入微的体验与开掘,愈简愈美,愈淡愈真。
闲敲棋子,敲出的是一份超然与平和。是在焦灼抱怨中捱过这份等待,还是充满兴趣地玩味这份等待?是惴惴不安于这份无所事事,还是顺其自然地沉浸于这份闲适之中?往往都在一念之间。
赵师秀,宋太祖八世孙,字灵芝,与徐照(字灵晖)、徐玑(字灵渊)、翁卷(字灵舒)并称“永嘉四灵”,人称“鬼才”。他在这个初夏的夜晚,将漫长的等待化为一片澄澈与隽永,听雨,听蛙,看到了飞落的灯花。
特别喜欢“闲”字的古体字:閒。像一幅画一样美:有一个人,痴痴地望着门外的月亮。他(她)在看什么?在想什么?在做什么?这些统统都不重要。这个望月的姿态,本身就已经令人足够感动。
清闲,闲趣,安闲,闲雅,悠闲,闲散,闲云野鹤,闲情逸致,神闲意定……就让我尽情沉沦在这样的闲时光里吧——就像此刻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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