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来,我也算得一个痴情的人,这倒是我以前未曾意识到的。
我的古典文学启蒙,在于儿时母亲强逼我背诵《大学》《论语》,每日晨起便是一句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当时想来尤不可理喻,我还未入大学,背这做甚,一天读到晚,在傍晚的窗前摇着头,那一时期,时常为了背不出而烦恼。后来因姑姑是老师,母亲便把我送去她那里与哥哥姐姐一同读书。姑姑家里的气氛永远是严肃的,寂寞的我总是独自坐在姐姐房间里,只记得下午房间里的阳光有点模糊,在那里坐久了便觉得要窒息。姑父经常打骂哥哥姐姐,一次姐姐正在读书,姑父从背后走来一把夺过书摔在地上,吼道:看的什么书,学校的课程都会了,模拟题都做了,不干正事看我今天非打死你不可!我看着姐姐被抓着头发打,头偏到一边又偏到另一边,我就这样愣愣地看着,竟也没有哭,但渐渐觉得这种情形下眼泪的需要,于是便哭了起来,姐姐站起来只静静的看了我一眼,说:乖,不要说出去!我还在原地不知所措,就听见姐姐哭着说:“我怎么会弄到这样,我要怎么办?”这时候我才觉得姐姐是满腔的委屈愤怒,我胆子小且怕得罪了姑父,恐惧使我任由姐姐抱着哭了许久,当时我只有11岁。第二天我就离开了,带走了地上的那本《红楼梦》。我的母亲也不允许我读,但不会像姑父那样打骂我,就这样搁置了很多年,直到高中,读到黛玉说:我不过草木之人罢了。又说:我为的是我的心。曹公说黛玉懒于人共,海棠诗花因喜结难寻偶,问菊孤标傲世谁偕隐,是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黛玉的叛世,宝钗四平八稳的曲折用心,湘云、晴雯没有高下爱憎,只有理解。或许是从她们身上或多或少都能看到自己的影子,多是不得已而已。 朋友总说我不善言语,其实你不知道,我只是习惯了冷清,忘了表达。你看我笑魇如花,实则内心早已泪落雨下。说我淡然,其实你不知道,我只是假装让往事如烟,我深深地知道,月缺多于月圆,人生没有永远。说我自私,守着自己的世界,格格不入,其实你不知道,我只是害怕受伤,不遇,便可不念;不念,便可不殇。说我不懂爱,其实你不知道,我只是不想万劫不复,而我恰恰太容易给了爱,却又受不住情感的重压。爱容易,相忘难。你看你,最初的我不是这样子的,自从遇见你,我便丢了我自己。
每日读书,寄住在别人的世界里。偶尔闲暇,也会发发呆,午后的阳光让人昏睡。总是在消磨时间,万幸的是从未被时间所消磨,大学的夏天充斥着浓郁的玫瑰花香,唯美到让人昏聩。听风过耳,青春就这样兵荒马乱的过去了,我踱来踱去,寻找自己的心安。偶尔,我会从一个熟悉的梦中醒来。微信上有消息发来,H说完那些话,让我想起好多脸颊。那也是个夏天,她哭着来我们宿舍问“可以搬进来来吗?”我知道,她再一次被赶了出来。舍友都说拒绝吧,被两个宿舍赶出来的一定不是什么好人,否则同学们怎么都不喜欢她,我笑而不语,转身说:“进来吧。”往后的日子相处都很平淡,没有热烈的交流却挡不住我俩彼此之间情感的升温,偶尔相遇眼神的触碰以及安静时光中互相陪伴又互不打扰的默契十足。曾经说要一同开一家小店,种草养花读书喝茶,可叹的是你永远不知道未来会有什么变化,预想的圆满生活总会猝不及防的给你一个“惊喜”,信息发达的时代让无数有关北上广深的资讯涌入我们的生活,她也曾多次提起毕业后同去打拼,人世浮华,红灯绿酒的生活像夕阳的云端对她充满金色的向往,而我只愿独守这座小城。如她所愿,毕业后那张红的刺眼的通向“金色人生”的火车票被她拿在手里,宣布着她的世界从此没有我,空荡荡的床铺上只留有一张印着东方明珠的明信片,“谢谢你的陪伴,我们始终不是一样的人。”我淡然一笑,我不会识人,却始终相信我们是相同的人,只因那日我看见她被舍友推搡从书包里掉下的那本我最喜欢的书!她走之后隔日的书信让我知道她还是我心里的那个她,每封信后都有她希望我去的字句,但更多的时候,我愿能做那雪后的王子猷,乘兴而行,兴尽而返。流光总是把人抛,为生活、为事业、为感情,所幸我是为你,如此这样,便好!你看,还是因为你,让我一次又一次妥协与你。
四月总是让人心动,阳光洒下的斑驳,朦胧里的阴影已不再是一双。那飞来的茉莉蜜茶砸在课桌上,砸出了我和他的故事。记得中学,我爱容若,他喜苏轼。看,我们是如此相像却又各有所好,每日谈诗提词总是争执不断,彼此都太倔强却都还偏要彰显自己年少轻狂,我很喜欢苏樱在《纳兰词典评》中写的一段话:“我们喜欢一个人,一本书,一幅画,一首诗,往往喜欢的不是那人,那书,那画,那诗,而是从中看到了我们自己的影子。人是一种自恋的动物,总喜欢在别人身上找到与自己相似的地方。”同样我们因为都爱诗词走到一起,却又因年少荒唐不能容忍彼此的不同而越走越荒凉。九月秋季凌乱,离人的伤痛让我只能在诗词中寻找喘息的时间,才愈发明白那首“谁念西风独自凉,萧萧黄叶闭疏窗。沉思往事立残阳。被酒莫惊春睡重,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当年往事里的我和他,也认为一切都是那么的自然寻常,只是多年后独倚西风,才发现当时的美好已不再。后来呢,也曾在深夜里等一个人的电话,可电话两端是无法逾越的时空,任字字关切句句暖心都不及一个真实的拥抱,曾彻夜难眠的书写思念忧伤,换来的也只是对方凄凉的笑,以至于多个夜晚,不知何事萦怀抱,醒也无聊,醉也无聊,梦也何曾到谢桥。你看你,始终是因为你,连择偶标准都受影响与你!
时光稀释不了的伤,总是你让我痊愈,在无数个黑夜一遍遍读着你,抄写着你,字字流入心底,才将生活带给我的三分伤痛踢出局,剩下的七分欣喜则是你带给我的那颗干净的心。古人有雅心,冬日雪来,梅开,诗便成。春日细柳,繁花,文便出。 读大学后尤其觉得,遇见文学,读书写句,也许是为了更好的倾诉,无关他人欣赏,无关名利仕途,只是无用地和自己对话,触摸躯壳里的灵魂,这份倾诉虔诚而美好,在黑暗里熠熠生辉,仿佛平生的欢愉,都在翻开与闭上之中,得到了圆满。于是病痛换成了铁马冰河,金榜题名不说狂喜,只写一日看尽长安花,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隆冬想念白乐天的红泥绿酒,遇见所爱之人就把马放于南山,分手也只是一别两宽,各生欢喜。而读书人旁观者的这个身份真的叫人倍感安稳,吝啬于抒情,不必惊心动魄,仿佛他人立在风雪里,两情相悦的戏码也好,孤注一掷的戏码也好,只坐在炉火跟前,不动声色,对自己慈悲。叶曼先生曾说:“唯有智慧地度此一生,方才不辜负来人间走一趟。”以前生活面窄,对什么都不以为然。后来逐渐接触到那些真正受过高等教育,眼界开阔,谈吐风雅的人,我才不知不觉惊叹,他们真的很吸引人,独立,自由,有深度,最难得的是还并不恃才傲物,他们的目光,柔软,且宁静,明亮像银丝般。而我始终渴慕那样丰盈,脱离万千按部就班的流水线人生。以至于无论在何种环境中我都未曾忘记“自我”。一生无甚大志向,只希望离尘世烟火远一点。
曾有人对我说:你知道我们最大的不同在哪里吗?你像是被绑来这世间的,所以你一直在拒绝,总是试图逃离,而我不同,我是积极入世的。我微微一笑,难道要糊里糊涂的在别人的故事里呜呼哀哉吗!别的不敢骄人,只有任情任性随心而动是别人不为而我执意如此的,我不能勉强自己去敷衍任何人、甚至于与我不恰的人我都不愿见不愿多言。这么多年,自己还在用这么一种不妥协的姿态去完成自己,不计代价,不问根由。想来,本该是热血少年,然而,就像是与人错换了人生,安静的似乎要将一切纷扰隔断,要把所有心神催眠,把执着的欲念化成花瓣在春风里吹散。有时候也常感很抱歉,别人总是凭着他所有的用尽力气不多不少地完成自己,认真努力,而我总是在无数的冲动、拖延与辜负中虚晃至今,对那些正好并恰如其分的和素不相识且无始无终的以及那个在人群中依旧特立独行的自己,我始终心怀愧意。周围的同学都拼尽全力想仗剑江湖,在江湖的故事里,世风日下,有刀枪厮杀,有郎情妾意。江湖虽好,月色洗锦,但终究潋滟得不像我向往的生活,相反像陶公隐于翠竹苍松苗圃田垄中的茶米油盐锅瓢水声,藏于万卷书册中慷慨悲歌的侠气才是我轻舟放歌的江湖。那是一片避世的桃花源,如我独乐乐,只合三五人共春风。
总觉得与你在一起是需要心境与情怀的,最美的遇见应属以无用之境入有用之文吧!如《诗经·郑风》所云“琴瑟在御,莫不静好”。当读到杨绛说的那句“读书不是为了拿文凭或者发财,而是成为一个有温度懂情趣会思考的人”以至于与你相处久了再不会赤手空拳地莽撞,轻佻,虚张声势,每一刻都活的明亮、鲜活、兀自盛开,不解的人说这是离群,便要向他们证明一意孤行恰恰是最动人的。也知道,我爱上的大抵是一个幻像,一种虚无缥缈的东西,一种落魄江湖的可悲认同,而落魄江湖也要载着酒行。总是想再多读些书吧,书是读不尽的,走别人走过的路也未必是别人的心情,有些话,无论怎么样措辞,都不如不说的好。就如“无限心头事,都在不言中。”只有在沉默的时候,世界才是你的。即便无“我”,人生仍然是个谜,何况有”我”。一切都会褪去,一切又将再续。文学先爱了我,我又如何不去爱它。这一生怕是不会对自己满意了,最孤悍的深情,最高处的梦想,大多触碰不得。做了千般努力,走了万步路,也只是游丝一线而已。罢了,谁能与命争什么,衷心所愿,总是笃志与道不肯混江湖,至多让你成为你,如此而已。
又想起当时年少,临风窗下吟诗诵读的时光,许久,不忘。 最后祝愿每个人,都能过好这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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