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淖
(三)
马婶子真是热心人,不上一年又给提了门亲事。老三心里虽然有新砖房垫底,一看到女方来"相家",还是着实吓了一跳,脸上憨憨的笑凝成了霜花。马婶子也没提前讲清楚,老三被始料不及的眼景,打了个淬不及防,女方走后他还如坠九天云雾,一直晕头晕脑:女方是个瘸子。日子一天比一天好,儿子的媳妇怎么一茬不如一茬呢?到是桂平说:"瘸子也不妨,只要人性好,根儿老实,招只金丝鸟恐怕还笼不住,他马婶子说了人家会裁缝,不拖累人"。老三仔细揣摩老婆的话,认为言之有理,点点头,不再言语。
谁知马婶子来回话,面有难色:"老三,你看你看,女方嫌咱们空有几间房,破桌烂凳配不上,过门要一屋新"。
一个瘸子也不掉价!
老三额头沁出一层细汗,牙根儿里迸出一个字"打"。
马婶子搭讪着挤出一脸笑说,你忙,回头我再和女方说说,便走了。
两套家具从席梦思、大挂厨、长沙发、小组合、茶几圆桌、写字台……老三要一应置全,免得人再挑眼,木匠师傅们头回接这么大的活计,只夸老三肥,老三一脸傻笑,苦楚只有老婆深陷的眼窝看得清楚,借了外债3000块哩。老三是屎壳郎垫桌子——犟撑!
这天,桂平要挎着半篮子鸡蛋去卖,老三忙拦住说:"这里的活儿也快完工了,给他马婶子送去"。 桂平听了老三的话,沉默了半响方出门。
桂平刚挪到马婶子门口就听到她二嫂鸭子般"嘎嘎嘎"的笑声,便收住脚不进去。这里头有个原由,那还是前年的陈谷子烂芝麻了。她二嫂见桂平从钢厂饭店淘出金来,便也要去分杯残羹剩菜。桂平陪着说了许多好话,岗楼里的保安愣是不让她二嫂进去。她二嫂人前碰了一鼻子灰,脸酱成一个紫茄子,提了铁桶,一步三跺脚回村逢人就宣传,"小土豆儿人前是憨人,人后专做黑心驴,做好了柿子圈好了套,糊弄亲妯娌"。老三一肥,村里早流行了一个股"红眼病",一不注意就遭到袭击,她二嫂的话更是推波助澜,桂平抹眼掉泪,忍气吞声,受了好一阵子红眼白眼儿,从那以后,桂平和她二嫂是面和心不和。
桂平正思忖着先回去,顺风飘出马婶子的一句话拽住了她的脚:"女方要家具其实是个借口,人家嫌石根儿是个傻角,将来没个指靠,乡里乡亲的,我不好明说呀,老三那实在人,给个棒槌当针认,木匠师傅请了一院子,过两天老三一准来问我,我可怎么回话,二妹子,你替我想个招儿"。
又听他二嫂伶牙俐齿的接口道:"这不难,你就说女方又要冰箱彩电洗衣机小木兰,难住老三和小土豆,姻缘不成赖不着你,小土豆儿,那个黑心驴——"。
桂平在大门口听了个真,不由得气炸连肝肺,怒向胆边生,短腿迈开流星小步,径直走到院子里,把篮子往石桌上一掼,立马有两只鸡蛋跳将起来,落下一摊蛋黄子。马婶子和她二嫂唬了一跳,还没定稳心神。桂平已抓起鸡蛋照着马婶子的面门直投过去,嘴里恨恨地说,"叫你吃鸡蛋!吃鸡蛋!"也巧马婶子的颧骨硬,鸡蛋碰上就开了花,淋淋沥沥直淌到嘴边,桂平一个接一个,朝马婶子连续发射……。
旁边他二嫂知道说话走了风,小心上前去拉桂平的胳膊说:"三妹,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
一句话提醒了桂平,顺手抄起茶碗,她二嫂的胖脸上就摊开了茶叶沫子。桂平又一记茶碗,夹着三丈怒火骂道:"你这个胖茄子,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黑着心肝背后算计你兄弟…….。"
她二嫂边说这是怎么说,边趔趔趄趄地躲。
桂平边骂边打,茶壶倒了,茶碗碎了,蛋清蛋黄扯了个千丝万缕,骂着打着,桂平突然嚎啕大哭起来:"拍拍胸口,摸摸你们的良心肺,糊弄我们老实人。天知道哪,盖完房,老三吐了一个月的血,不舍得吃,不舍得穿,就为了儿娶媳妇,打家具又背了3000多块的债,她马婶子,你要坑死——"。
马婶子挂着一身蛋黄和她二嫂愕然了,面面相觑,正不知如何是好,见桂平刚说到"坑死"便声息渐小,突然向后一倒,没了动静,马婶子和她二嫂刚喘匀的气,骤然又岔了道,同时扯开大嗓门儿,乱嚎"救命哪!" "救人哪!"
泥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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