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看得见我久远的以后，因为黑色也是一种色啊，但阿言，你不一样，你的未来是透明的，所有美好都能被勾勒出。”手伸向前胡乱描摹着什么，笃定的语气，恍惚的眼神。
门外小溪边的路灯忽闪忽闪着，那些虫子为什么要拼命撞向光呢？明明会死。
“是嘛？这么肯定？那你就是真的傻啊，这世上有太多东西能够照亮黑暗了。你抬头，看到了什么？”阿言用清淡的声音在我耳边问。
“屋檐啊。”“嗯，还有呢？”“风铃、大树、灯……太多了。呀，你要干嘛去，你不会是想捉弄我吧？
小跑着，急于向你证明某种雄心壮志，某种生命定理。
“啪”一声。 “你……干嘛关了灯啊？喂！”
“现在，都看不见了吧。阿弥，现在你看着我的眼睛，看到了什么？”
夹杂着枫叶味道的夜风吹起他的发，吹得我满身直冒鸡皮疙瘩，搭在膝盖上的双手几乎要抓破裤子。
这一刻，我是透明的，远处寺庙里悠荡的钟声，祈福的香火飘扬，隔壁阿婆躺在摇椅里哼曲，睡房里阿弟憨甜的睡颜，丛林里飞舞的萤火虫……
“是…光嘛？”
“ 阿弥，阿弥…！”刹车回头，惯性让她重重的倒在他后背，抬起头来眼神茫然，显然没在听他说话。
“嗯，怎么了？”“你不说要到宋记买东西嘛？到了。”“喔，是啊！我怎么忘记了呢。真是老了。”说着跳下后座。
“阿言，你先回家吧，待会我自己走回去，晚了你妈该担心了。”
“嗯。还有，你今天晕倒的事我没告诉徐姨，怕她太过于担心。”
“阿言啊，谢谢你。”
“嗯。”皱眉。转身一蹬车就走了。
“唉，你……你怎么骑那么快，刚才没见得那么快，难道是我太胖了？！应该不可能不可能的。” 嘀咕着走进店铺里。阵阵糕香随蒸汽扑鼻而来。
繁星满布，夜风涩冷。
“徐妈妈，我回来了。”放下买的东西。
“阿姐~”幽怨的声音，幽怨的眼神。明明才五岁屁大的孩子，偏要装的像个大人，端正的背手坐在椅子上。
忍着笑“呃，嗯。快来看阿姐给你买的好东西，我都舍不得吃呢。”
忍住不看，眼珠四处乱转“阿姐，阿妈说了，不能在日落后回家，会遇到坏人的。”
“好啦好啦，阿姐知道了，以后一定会在日落前回家的，快过来吧。”
跳下椅子，急切的冲向桌子。“哇，白米糕和桂花酥子，阿姐，你那来的钱买的？”边说边把嘴塞的满满的。“行了，你这爱管事的小大人，阿姐我是大人了当然有钱啦。慢点吃啦你。”
“阿弥回来啦，晚饭有吃了嘛？”
“嗯，有吃过了。”
“吃了啊，那……我把今晚才炖的汤热了给你盛一碗，你肯定会觉得好吃的。”说着走进厨房，低着头。看不见的红眼眶与微蹙的清眉。
到底是少了什么呢？厨房门上半卷绣满荷花的布帘因风的碰带掀起波折，久久晃荡。
“阿姐，你发什么呆呢？”低头，握住抓着我衣角的小手，蹲下，“我在闻汤飘来的香啊，炖的山药鸡汤。你肚子又胀气了啊？”
“嗯，昨晚阿妈帮我揉了很久肚子我才睡着的。”满脸的委屈样。
“都跟你说让你慢点吃东西了，就是不听，活该受罪了吧。”
“那里受罪了啊，阿妈揉我肚子好舒服的，还有山药鸡汤也很好喝啊，你好笨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嚇嚇嚇…”
“你呀，说不过你~”佯做气，眉眼却尽笑。
“唔~阿姐，别揉我脸了~唔”圆通的眼，白红的脸，像个苹果似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阿姐，你笑的真勉强。”“是嘛？哪有啊，我很开心，是真的。”
手滑落，转头走进厨房，不觉眉眼低垂，心神涣然。
“阿妈。”
“啊？啊！小……姐，使不得。”慌了神，乱了阵脚。蒸汽烫了手，缩手又打翻了汤锅盖。
山药鸡汤的味道似乎比平时浓郁些，清苦些。
“我来吧。”熄火，重新盖上汤盖。然后拉住她的手走到橱柜旁，找出桂花油往红肿的地方抹了些上去。
仔细摩涂，一遍又一遍。原本也不是富贵相的手，如今又多了几条干裂，纤长却粗糙。看来时间不止会治愈伤疤，更会增添伤痕。
“这是你教给我的吧，你说这的桂花油可是万能的，以前我摔跤总是哭，你就给我摔疼的地方擦桂花油，说是擦了肯定不会留疤，女孩不能留疤的。”
“是啊，我给你摩着摩着，你不哭就睡着了。多乖的孩子啊。”颤抖的声音，欲泣的神情。
“那如何叫不得你一声 阿妈 呢？我不是小姐，我是阿弥啊，你不能忘了的，嗯？”抬头噘嘴瞪眼笑着。难得娇纵的语气神情，那与生俱来的脾气，今日竟得深深隐藏着，压抑着。
生怕记了过往，伤了今人。
“好好好，记着了记着了，你是阿妈的阿弥。”抬手抚摸孩子的脸，泪眼婆娑，泣声呓念“多好的孩子啊，怎么就舍得呢？……”
“哎呀，不说了不说了。”收回抽咽鼻息。
“还有啊，宋婆婆让我转告你啊，今年的桂花记得送到她那去，让你也去帮忙一起做成月饼，拿些回家，剩下的她家帮忙卖。”
“记得了，快来把这汤喝了，洗洗暖暖的去睡。”
“到时候我陪你一起去做吧，我要做很多很多形状的，今年肯定会比去年做的好。”接过递过来的汤，深深闻了下，满足开心的走出厨房。
“阿弥啊，我该怎样开这个口呢？唉……”又紧蹙着眉，烦乱着心。看着走远的背影发怔。
掀开布帘，却踌躇不前。
“阿弟，阿弟，你在哪呢？好喝的汤来了啊~咦，又跑哪去了？”
放下帘子，快步走向前“兴是睡去了吧，赶快喝吧，冷了就不好了。”拉着到处走动的人儿坐到桌边凳子上。
“嗯。他今天怎么那么乖呢？对吧。”
“阿弥啊，有件事我……我……”
喝了口汤抬起头来，眯眼笑着，幸福满足弥满双眼，抬起手把对面那个为了说话似乎满身都在挣扎不安的善良女人落下的鬓发挽到耳后，低头拉起她的双手放在自己手心。
“阿妈，难道你不愿我做你的女儿嘛？以前呢，我总觉得这个世界欠我太多太多了，可慢慢我就发现，是这个世界给我太多了，苦难是它想要教会我如何去珍惜，而这里和你们，是我得到的最大甜蜜。你没有欠我任何东西，只有我欠你，欠你们的。”
“阿弥阿弥，怎么会不要呢，嗯？你是我最乖最好的孩子，有你啊，也是阿妈我最大的甜蜜。”泣不成声，颤抖着肩。
“让这么善良漂亮的人哭了，可就是我的罪过了，阿妈，你想我成罪人嘛？快别哭了啦，嗯？”
“好好好，我不哭了不哭了，我得欢欢喜喜的呢，有这么好的女儿呢。”
抬手抹去两颊的泪。
相视而笑，笑着，笑着，仿佛这世上最易的是笑。
“那阿妈，要说什么，你告诉我吧。”
已然深夜，人间灯火泯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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