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不久的故宫敦煌特展,是否让你意犹未尽?日前,又有新的敦煌大展在深圳博物馆开幕了!
“交流·互鉴——敦煌石窟与河西走廊的丝路艺术”展览现场 图源:深圳博物馆复制洞窟、佛教造像、丝绸织品、敦煌写经……展览从石窟开始,带领我们领略敦煌与河西走廊千姿百态的艺术魅力。
而敦煌,不仅仅是一座“东方艺术宝库”,也是一座“古文献文物宝库”。光绪二十六年(1900),莫高窟道士王圆禄偶然发现了藏经洞(第17号窟),里面藏有上起十六国,下至北宋的各类文献约6万卷。
1907年莫高窟藏经洞 图源:网络珍贵的文物重现天日,却迎来无尽的劫难,更因此流散于世界各地。
在藏经洞流失的文物中,当属法国汉学家伯希和所劫的部分最具价值。1908年,伯希和来到莫高窟,在藏经洞里待了整整三周,翻遍每一件写本,最后盗走6000余件写本和200多件古代佛画与丝织品。
伯希和《敦煌石窟图录》第一卷 图源:南山供秀伯希和,是第一位对敦煌石窟做全面记录的学者,开创了引领一时代学术之潮流的敦煌学。但不可否认的是,他曾将敦煌藏经洞中大量经卷佛画盗往法国,也是一个无耻的文物掠夺者。
01
语言天才伯希和
每位来华的“洋学者”都因其个性和学术背景而有不同的收获、倾向和成果。
在伯希和身上有三个最闪耀的特质:
一是能操一口流利的北京话,这使他在中国显得格外有亲和力;
二是深厚的东方学积淀,这使他在挑选文物时展现出远超前人的见地;
三是积极与中国学界交谊,这促成了敦煌学的诞生更推动了中西的学术往来交流。
这三重特质相辅相成,成就了他在国际汉学界无与伦比的成就与声望。
伯希和(Paul Pelliot,1878-1945)图源:理想国imaginist伯希和自小便展现出惊人的语言学习能力,据说他通晓十余种语言,甚至包括一些已经消亡的中亚语言。传说他曾乘坐一列俄国列车作为期数天的长途旅行,下车时便能讲一口流利的俄语。大学时代,伯氏成为法国现代东方语言学院著名汉学家沙畹的高足,专攻东方各国语文历史。
1900年和1904年,伯希和就曾两次来到中国为法兰西远东学院收购古物。义和团运动时,伯希和甚至凭借流利的中文与“骑士”精神在法国公使馆与拳民战斗周璇,此举让他获得了一枚荣誉军团骑士勋章。
伯希和带领的考察团因此,当法国亟待在西域研究上获得与其国际地位相称的水准时,伯希和便成为了探险队领袖的不二人选[1] 。伯希和虽然多次来华,但大量带走文物的主要是1906-1907年的南疆图木舒克—库车考察和1908年敦煌二次劫经。
02
伯希和的西域考察
在西域的两年,伯希和发现了图木舒克的托库孜萨来遗址(汉译为“九间房”)和库车绿洲中的都勒尔—拉忽尔佛寺和苏巴什佛寺。
苏巴什佛寺遗址 图源:阿克苏文旅之声在发掘过程中,伯希和找到了大量文物、雕塑、壁画,这些古物目前都收藏在法国吉美博物馆中。尤其令他欣慰的是他找到一批梦寐以求的被他称为“婆罗米文”的“死文字”文书,这些文书被后世定为乙种吐火罗文(即龟兹文,甲种吐火罗文为焉耆文)。
新疆图木舒克村九间房出土供养人头像,法国吉美博物馆收藏 图源:旃檀精舍1908年,当伯希和满载而归返回迪化时,命运女神忽然展现出了她耐人寻味的面容。
伯希和(后排左二)与中国的流放官员在乌鲁木齐 图源:理想国imaginist当年将包括伯希和在内的一干外国人困在东交民巷的镇国公载澜被夺爵流放新疆。时移地迁,当二人阴差阳错下再次会面时,载澜却成为了伯希和的“福尔图娜”(罗马神话中的命运女神)。
载澜交给伯希和一卷据闻来自敦煌的残稿,这印证了伯希和在当地听说的有关敦煌藏经洞的传说。于是伯希和与他的探险队立刻马不停蹄地由迪化奔赴敦煌。
03
藏经洞中的二十一个日夜
伯希和在藏经洞中搜刮了六千余卷文书和数百幅佛画,这处此前已被斯坦因光顾过的地下书库带给伯氏巨大的震撼。
伯希和在敦煌藏经洞我们虽不知道他是如何获得王道士信任的,但可以想见的是,那口地道的北京话必然加了分。伯希和受到了远高于斯坦因的优待——他可以亲身进入藏经洞,亲手挑选洞内文书。他在笔记中写道:
我们最终拿到了钥匙。3月3日‘忏悔礼拜二’,这天我进入神圣之所,我惊呆了!八年前藏经洞的书卷开始外流,我以为藏书数量已大大减少。您能想象吗,当我进入二点五米见方的洞中,发现里面三面墙上都堆满一人多高的书卷,每面墙都有两三层卷子。大量藏文写本夹在两块木板之间,用绳子捆着,堆放在一个角落里。”
何晏论语集解卷第一(部分) P.3193 法国国家图书馆藏伯氏字里行间不无对其先行者的嘲讽之意,斯坦因由于不识中文,在挑选文书时只能以完整为要,因此带回英国的多是连篇累牍的佛经写本。但作为汉学家,伯希和的挑选标准要高明得多:带有纪年的卷子、大藏经之外的文书、汉文之外的小语种文书。
国际汉学界一向对其挑选卷子的眼光赞许有加,但不得不说的是,按照伯氏的挑法,许多整卷被抽出几页带走,完整的文书成了“残经”,这对后来研究者来说无疑是种灾难。
伯希和劫掠文物之《持国天王像》与《观音菩萨像》 图源:《寻根》,2015年第9期 敦煌第94窟 图源:《国家人文历史》,2017年第3期在三个星期里,伯希和用一天一千卷的速度翻阅了所有可以看到的卷子,并将其中“精品”打包带走。据说,这批卷子的代价仅仅是五百两白银。
经过目录学整理,伯希和带走的汉文写本编到4040号,藏文写本编到2216号,回鹘文写本编到25号,粟特文写本编到30号,梵文写本编到13号。
04
与中国学界的交谊
作为学者的伯希和对这种盗窃行为极为不耻,他发誓再也不踏足中国西北。劫掠藏经洞中的宝藏让他丢掉了底线,但在劫经归来后,他的确有些补救之举,包括向中国学界披露藏经洞的存在,推动敦煌学的发展,与中国学者切磋交流,等等。
唐太宗书温泉铭 P.4508 法国国家图书馆藏结束敦煌的旅程后,伯希和让助手将所获古物运回巴黎,自己则带着部分敦煌藏经赴北京会晤那里的学界名流。
经端方介绍,当时中国最有名的金石学家王国维、罗振玉得以拜会伯希和,一睹文书真容。罗振玉见到藏经后大为震撼,后来甚至发出了“极可喜、可恨、可悲”之叹。
《法汉学家伯希和到平:历史语言研究所公宴伯氏情形》(来源:北平《世界日报》1933年1月15日)1909年9月4日,北京学术名流宴请伯希和。觥筹交错间,侍读学士恽毓鼎举杯道:“如许遗文失而复得!凡在学界欣慰同深,已而要求余归后择精要之本照出大小一如原式,寄还中国。”无论是出于好意或伪善,伯希和慨然表示:“今卷子虽为法国政府所得有!然学问应为天地公器!其希望摄影誊写者!自可照办。”
归国后的伯希和履行诺言,在相当一段时间内不断寄出藏经照片。后来由于各种变故此事未能长期坚持。但伯希和仍与王国维、罗振玉长期保持通信,切磋学术。
陈垣著《敦煌劫余录》扉页及陈寅恪所作序 图源:网络同时,在得到敦煌藏经洞的线索后,清廷学部也赴敦煌带回了剩余的近万卷敦煌残经,陈垣先生正是靠这批文书编成《敦煌劫余录》。
与斯坦因妄言“中国无学术”不同,伯希和对中国学者的学术水准大为钦佩,这也是其愿意向中国披露藏经洞秘宝的原因之一。在某种意义上,伯希和应被视为国际敦煌学的滥觞。
05
结语
西汉时汲黯对武帝说:“陛下用人,如积薪尔,后来者居上。” 整个20世纪前半叶,法国能够后来居上,成为“无可争议的汉学之都”。
这其中的大半功劳都应归于伯希和。有人说“他不但是法国的第一流汉学家,而且也是所有西方的中国学专家的祖师爷。”“没有他,汉学将像是一个失去父母的孤儿一样。”
伯希和记录的百年前的敦煌莫高窟伯希和于1945年去世,享年67岁。对他的一生我们应当辩证地看待,一方面,他确是一个文物盗掠者,将大批珍贵的中国文物运往法国;另一面,他也是一位学术成就卓越的汉学家,他不仅开创了敦煌学,更架起了中西学者交流的桥梁。
参考文献:
1.【法】伯希和著 耿昇译 《伯希和西域探险记》,人民出版社,2011年。
2.桑兵《伯希和与近代中国学术界》,《历史研究》,1997年第10期。
3.耿昇《伯希和西域探险与中国文物外流》,《世界汉学》,2005年第5期。
4.周振鹤《读伯希和藏经洞笔记》,《书城》,2009年第5期。
5.耿昇《伯希和对库车地区的考察成果》,《“丝绸之路与龟兹中外文化交流”学术研讨会论文集》,2010年
6.张庆《被围困眼中的义和团运动—评<伯希和北京日记>》,《西部学刊》,2020年第2期。
7.肖伊绯《伯希和二次来华始末》,《寻根》,2015年第9期。
8.黄金生《让中国学者深感“可喜”“可悲”“可恨”伯希和:淘走敦煌遗书精华的汉学家》,《国家人文历史》,2017年第3期。
[1] 由于英,俄,德,日等国都在新疆周边有根据地,因此西域探险的历程开始得很早。法国在亚洲根据地则远在东南亚的越南,直到1902年东方学家代表大会成立西域国际考察委员会,法国才得以插手西域乃至中亚的探险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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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文 | 艺旅文化 衷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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