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前的今天,父亲结束了跟病魔的斗争。67岁,本应尽享天伦之乐的年纪,如今却与我们阴阳两隔。
记得父亲走之前几天,提出要去理发。在等电梯的时候,我给父亲的风衣逐一系上纽扣,父亲淡淡的望着即将开启的电梯门,呼吸深沉。平时为了干净清爽,这一次则意味深长。
望着父亲的背影,走近理发店,我忽然想跟父亲合影。上一次合影,也是这样的阳光明媚,记得那是父亲欢送我去北京读书。父亲比我高,身材比我魁梧,我们并肩站立,摄影师居然说我们不像父子倒像是兄弟;父亲笑而不语,我则不以为然。此情此景,时隔多年仍记忆犹新。
二十年后再合影,我很自然的搂住了父亲。父亲一如既往的平静,只是在我告辞的时候,说了一声“好”。声音微弱,却如同阳光照进我心里一样温暖。
父亲这次离去,更像90年代到新疆指挥所蹲点,一去就是一年。如今,春节饭桌上少了一个人,没有机会和父亲喝酒了。而如今,我想找父亲聊天,也只能去到墓地,轻声的诉说了。
这一年,家里的陈设依旧。父亲养的蟹脚兰在窗台上伸展着枝叶,梅兰竹菊一排水墨画仍镶嵌在墙壁上,空气中还是熟悉的味道。不同的是,家里少了父亲的轻咳声、母亲的炒菜声,以及父母多年来南腔对北调的拌嘴声。
七七以后,母亲搬来和我住。婆媳相处的很好,女儿的性情随奶奶,两人最是亲密。平时,我们会经常提起父亲的往事,回忆起老家孟城的城门老街、小桥流水,还有父亲外婆家的小竹林……偶尔也会讲起父亲又出现在谁的梦里,相互追问梦中的情景。
近来,足不出户。我和女儿朝夕相处,然而冲突不断。我发现,是我的固有信念在排斥她独立意识的崛起。她不听话还自以为是的架势,恨得我咬牙切齿。转念一想,这不正是我小时候的德行吗?顿悟。领会了“父亲”这个称呼的分量,除了担当、理解、包容、尊重,还要有放下、信任和欣赏。即放下自己的执念,无条件的信任和欣赏孩子。这些感悟,没办法获得父亲的认同,只能在夜深人静时,在回忆里,重温父亲的良苦用心。
是夜,发现客厅书柜的背景灯,时亮时灭。或许是钻进了虫子,或许是接触不良,亦或许是父亲在五度空间,在墙体的另一面正叩动墙壁,向我提醒着什么。如同那些年的耳提面命。“开车,一定要注意安全”、“一定要跟同事们搞好关系”、“做事情,要有耐心”……以前嫌啰嗦,此刻却求之不得。望着一闪闪的灯光,仿佛父亲微笑着坐在我面前,低着头,剪着指甲,一边吹着剪过的手指,一边一句句的娓娓道来。
去年,经过漫长等待和全家人的努力,墓地终于落实到位。就在计划去排号的早晨,我还在慢条斯理,恍惚间突然感觉后背有股凉风,意识里有个熟悉的声音在说,“赶紧出发!”。于是,我莫名的停了下来,拔腿奔向公墓。太太在家里焦急的等待,同时告诉我,“又梦到爸了,爸在梦里等着搬家呢”。似乎一切冥冥中自有安排,墓地幸运的拿到了,正巧是母亲多次锁定的地界。
墓地,前无遮挡,后有倚靠。周围都是“革命战友”,永远不会寂寞。此处,微风扑面,润物无声;可远眺崇山峻岭,见证春华秋实;亦可以闲庭信步,欣赏落日余晖。
无论何时,父亲都不曾离开。他生活在不同维度的空间里,生活在未来的岁月里,生活在我的心里……
“爸爸,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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