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时常站在大堰上,隔着一条小河以及另一条高高的坡路,遥望对面迤逦的人家。各色的房屋草棚高低错落,在黄昏时分会有灰白色的炊烟在浓阴深处起伏,鸡犬之声出没其间。对我来说,那是一个静谧且遥远的地方,我时常会想,那里的人在做什么?那里有没有像我这样的小孩子?
土坯墙上忙碌的野蜂,嗡嗡作响;路边的野花放肆地开放;那时候我总以为这个世界永远都是这样忙碌且热闹春天。
与这热闹的季节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我们这一户孤零零的人家以及形单影只的我。家里的房子已经修好了,爸妈商量要去姥爷的林场里砍芦苇,价格很低,但是他们砍来之后,晾干,剖成一片片,编成笼子,便是抓黄鳝最好的工具,这种笼子销量很好,可以养家糊口。可是他们不打算带我,因为在芦苇地里有蛇还有老鼠。
于是爸爸提前几天给我做玩具。那是他从路边捡来的一块白色的“石头”,摸上去凉凉的,稍微一用力就会往下掉渣,爸爸说这是石膏,可以给我做玩具,从那天起,爸爸就开始“修理”那块石膏,他用小刀一点点修出轮廓,我趴在他的肩头,不停地问:“爸爸,这是什么呀?”
爸爸:“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一个圆圆的头,两只圆圆的耳朵,憨态可掬的爪子握在一起,还有活灵活现的腿和脚呢。爸爸将雕出来的东西送到我手中,让我猜猜是什么,我却认不出,因为从来都没见过这种动物。
爸爸说,这是一只熊。我举着石膏小熊爱不释手,又跳又叫。爸爸却说还差一点,他拿出紫药水,沾着棉花将小熊涂成紫色,于是有了色彩的小熊越发显得活灵活现可爱至极。
从此这只紫色小熊变成了我的至宝,无论我去采野花还是去看墙上的野蜂都会带上它。父母去砍芦苇,便将我交给了这只紫色的石膏小熊。
在以后漫长的岁月中,我时常会梦到这只紫色的小熊,它在父亲的掌中变换着颜色。它与我的爸爸一样,都曾是我的超级英雄,陪伴我走过寂寥而又孤单的童年。
那年的冬天,紫色小熊之后,我又收到另一个玩具,一只大核桃。它闻起来有种非常神秘而诱人的香气,那是林场的伯伯送我的,我拿回家一直舍不得吃。爸爸说,他有办法让我吃到里面的果肉,同时还能将核桃变回原样。爸爸会魔法,我从来都不质疑。他用小小的锤子,将核桃敲成完整的两半,取出果肉,再用烧红的铁丝在核桃上穿孔,用红线扎紧,果然我的核桃又恢复如初了,虽然它两侧有两个黑黑的孔,但这丝毫不影响我对这个壳子的热爱,因为它闻起来实在太香了。
紫色小熊最后彻底碎了,核桃壳子也被我不小心丢在了树林中,虽然找了好久,但依旧没能寻回它。如果这世间真有弃宝之城,我一定会寻回它们以及岁月深处那个孤独却被父亲深爱着的小女孩。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