猪婆山的秋

十月底，已是深秋。

南方的秋天，气温像山水一样跌宕起伏。国庆节前五天炎热似夏，第六天气温骤降，一夜成秋。怕冷的我冬衣上身。连日小雨，阴阴的天，人也闷闷的。只盼着天晴出去走走。忽一日，土著民诚主说周末爬山去，哈哈，送你江湖名称“及时雨”如何？

约齐人马，孙水公园汇合，一行人驱车双峰猪婆山林场。说来惭愧，虽是双峰人，对它却知之甚少。少时读书，听乡人说起过这座山，那时交通不便，囊中无钱，没去过。长大工作后，眼睛只盯着外面的名山大川，想着屋面前的风景随时可看，竟从未谋面。今日秋阳暖煦，一群性情可爱的朋友，大家笑意盈盈，好似少时农村去行人家或去吃酒那般兴奋和热切。从工作和家务中抽身出来，望着秋日田野，个个脸上发着光，眼睛晶亮。

这个时节，田里稻谷已收割，一蔸蔸被太阳晒得黄中带白的禾根一行行纵横排列，齐齐整整，看着有一种踏实的欢喜。田垄间有位老太太在闲散地走动，车子行驶间看到似乎在捡什么，神情悠闲。早就不需要捡稻穗了。天气这么好，也许她是出来晒太阳，农人对土地亲切，她在自己的地盘拾掇拾掇，也许捡一把稻穗回去喂鸡。大地宽广，空气中庄稼和泥土的气息，清新怡人；地里萝卜菜青绿，红薯藤或绿或黄，快要收红薯了；还有几畦辣椒，结的是朝天椒吧，绿色的叶子间挺立着红亮的身影，在阳光照耀下，骄傲喜悦。道路旁几株酸柑子树，深绿的树叶，黄澄澄的果实，无人采摘，地上落了好多，走近一股子淸香。远山苍翠，视野是那么开阔。啊，深呼吸，陶醉于这深秋的色彩。

快接近猪婆山林场时，因车子导航不准，眼看着在面前却越开越远，掉了三次头。车上人都说，要换平时在城区，早就怨声载道了，但是，在这样的秋天原野，走错到哪儿看到的都是绿色，闻到的都是泥土的芬芳，有什么着急的呢？去掉导航，我一路问过去，在田野里照管秋冬蔬菜的农人热情地指引着，有的还怕出错目送一程，热心提醒要直接去林场场部，有感于此，车上的人儿心情大好。

终于到了林场。打开车门，林风飒飒，树枝摇曳。微凉的空气让坐了一个多小时车的人精神一振。我不禁张开双臂，仰头闭上眼睛，先深深地吸几口饱含负离子的空气。近处竹枝多情，远眺松柏苍翠，一行人言笑晏晏，仿佛行走在绿色的海洋里。踩在松软的缀着落叶的土地上，头顶遮天蔽日的大树，林子里静悄悄的，松树散发著沁人心脾的清香。这种香比一切花香、果香、香水都好闻。若有若无，轻逸，清冽。没有花香果香的甜腻，香水的做作。有个词叫“醒脑”，我觉得松树香可说是“醒骨”。松树外型挺拔昂然，本质坚贞，古人云”亭亭山上松”“松柏有本性”，“松柏之质，经霜弥茂”。️中华历史上一切有劲节、有风骨的人应就如松柏。巍然屹立。

思绪有点远了。今天整个林场就只有我们这支队伍，淸幽、静谧。走了一段，估摸着走一半了，太阳自万丈高空照进来，洒在树梢枝叶上，随着风吹透过空隙浮光跃金，心️中说不出的雀跃和舒泰。大部队前头传来消息，今天想登顶。那敢情好啊。我们加快脚步，两个孩子也干劲满满。一路疾驰到离山顶一半处，但见灌木丛丛，荊棘丛生，看不见路。“原始森林啊”。孩子们笑道。难得他们有兴致，我们几个大人陪着，猫着腰，低着头，仔细看着路，还折了两根木棍左挥右砍，拔开前面的杂树荊棘。许是这里少有人来，树枝太密，裤子被刺破了，手臂上也被扫出几道痕，有人说听到了野猪的声音。不知是不是玩笑，我一直凝神挥舞木棍没听到。又上了一个小坡，前方又传来消息，诚主他们从另一边下山了，上面太陡刺太多，让我们下山算了。微有不甘，想着已经十二点多了，不好意思让大家久等，下次来吧。

午餐时，有人问：山中树木苍翠，不像深秋，景致好，怎得叫这个名字？有人解释：猪婆大山是雪峰山脉东支余脉，形似又大又肥的母猪，故名。猪在农业社会极为重要，关乎家庭的生计。改革开放前的双峰农村，几乎家家户户都喂养了一两条猪。一年的开销全仰仗它，过年过节待客也指望它。这个地方的人因曾文正公的熏染，历来倡导耕读文化：晴耕雨读。文正公的家训即八字：书、蔬、鱼、猪、早、扫、考、宝。其中“书”，“猪”就是读书，养猪。这一理念深入人心。有人说双峰人两件事：要么读书，要么喂猪。这里的一些偏远农村，有的老人家闲时在家里旧桌子上用废报纸练字。由此可见一斑。这八字一如文正公一以贯之的守拙致用。

名字不雅，惟象形。风物不俗，惟质朴。

远处树叶或青或黄或深红，耳旁鸟儿啼声清脆宛转。猪婆山的秋天，我人在山中，心在想着下次什么时候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