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戏

      唱戏使得村子热闹起来，小路弯弯的弦上疏疏的身影多了，那是亲戚们奔着红火来的脚步在踏响热闹的欢聚的山歌。我盼着亲戚们的到来，看戏就更热闹了。那时走亲戚原汁原味，日子宽裕的带着纸绳捆着点心或纸盒饼干的；紧巴些的就带蒸的独白面和掺玉米面的馍。记得一个胖胖的小姐姐利落地放馍，她天真的笑眼闪着青春的神韵，银铃般的声音，有一回是表姐来家住了一晚，给我辫了漂亮辫，辫梢系上黄蝴蝶结，一下午院子里的风都在吹佛那黄蝴蝶……

      看戏起唱那晚，看戏的早嚷成一片，在台下熙熙攘攘，本村的早支桩提凳摆了好几排，台上先是试探预热的锣鼓响一阵，像安慰等了好久的人群，在眼巴巴的张望中密集了锣鼓声以后，一帘帘彩色的瓦楞折的巨大幕布拉开，戏台正上方垂着的巨大射灯把台上照得通明煌煌。黑压压屏息凝神的人群刹时此起彼伏炸开了锅，四处沸腾，后台的人一顿忙活，小角儿一蹦出来就休止了场子里的叫嚷声，我装模作样地看，不再听咿咿呀呀的唱，就踅摸戏场里卖琉璃咯嘣、葵花、头绳儿的货摊，端详各种小玩艺很开心。卖货郎的小扣箱里琳琅满目，花花绿绿，承载了那个年代农村孩子对于外来物品的最为充沛的迷恋。里面有各样彩色的头饰，塑料的细绳，串着小球小花的皮筋，也有普通装的一捆一毛钱的的牛筋价钱便宜，买回来自己再缠点彩色毛线，这样绑头发不拽得疼，又漂亮 。还有点馍的娃娃红，各色绣花的彩线，各种女红的小用料如纽扣呀顶针呀简直应有尽有，承在熙熙攘攘的人流涌里台上主角儿咿呀，甩头呀哭诉呀，听与不听的似乎于他们不相干。台上两边各站一排着或蓝或绿或黄紧腰戏装一样的小卒，都是娃娃脸蛋的小伙小姑娘死站着没有表情，有一回倒是吸引了我，我仔细盯着他们的油彩粉脸和墨勾过的眼睛，熬等到主角终于要退场， 才从两边合成两列浩浩荡荡随主角散了场。我喜欢旦角，动作欢快声音甜脆，扮相俊美，尤其前额被一小圈簪子把脸围得楚楚玲珑，头顶上微隆插着水晶花振翅欲飞的步摇，那利落调皮常让我入神，也常常梦想能有那闪着钻石光芒的小簪子。三两天戏唱完戏团的人把戏箱装上车，像把小村正月的所有的欢闹都打包带走了，一点不剩。一连几天我们几个小伙伴还是要到场子里玩，好像寻找偷藏在某处的热闹气息似的，惊喜的是我居然捡到了一个我梦想中亮闪闪的簪子，现场就4我和另外一个小伙伴，我先看到虽然应该归我，如果她强词得到以我的性格也是易如反掌。但是她没有，她一向对我像姐姐。那兰色的细细的金属小棍亮闪闪的，我如获至宝。我俩继续在那戏台门后的旮旯里找，希她也单独拥有一个簪子一份惊喜，我坚信那是我俩生命中最一致最强烈的一次共同心愿，但是没有。没读完小学她就辍学了，后来全家转到城里。再见已是别后二十多年，我们各自或好或坏在自己人生的道路上司青衣摸爬滚打多年，在人群里见到她时我竟激动地大哭，不能自已。像是为儿时友情的永逝行的大恸之礼。她对我侠肝义胆，交谈中得知她和我在同年做了胆结石手术，相照的胆回归到我们生命的源头了。本来还想和她提上中师的时候，我的《山情》获了全地区征文高中组二等奖，她就是文中那个悻悻地走了的女孩，终于没有，心里却涌起一点悲凉。毕竟她的境遇比我的又难，生活靠她做饭维持。

      看戏印象最深的是《花中君子》中陈三两爬堂的高潮桥段，三两颤抖着双手撰写梅花篆字，那哭诉哀婉久绝，台下的人群波涛涌向戏台，真有观公孙大娘舞剑般动地哀的动容 。三两的扮演者是把人生的大戏唱到省城唱到北京捧得梅花奖晋剧名家宋转转，她的转转腔转出了生命的大舞台也转出了人生的精彩，璀璨的生命创造在艺术的创新中得到彰显！人生大舞台上为你而奏起了咚咚锵锵，朋友！一定记得扮亮自己倾情出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