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美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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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八十二岁生日的母亲，是个讲究、爱美的老太太。年轻时的母亲，在我们这个当时仅有六万多人的特区（现为区），可称得上美了。母亲不是传统美的鹅蛋脸柳叶眉。她个不高，略宽的脸，高挺的鼻梁，一双乌黑灵动的大眼睛。母亲爱笑，微微扬起嘴角，白里透红的脸颊就漾开一对浅浅的酒窝，脸上时常都带着笑容。眉毛有点像男士的剑眉，更增添了几分干练和英气。

一、银匠的女儿

母亲是外省人，经人介绍远嫁过来的，爱美也许源于她是银匠的女儿。听母亲说，外公家解放前是经商的，外公是银匠，在家把玲琅满目的漂亮银首饰加工好，外婆再拿到临近省苗族集居的县卖。母亲有一个哥哥一个姐姐，哥哥是老大学习很好，还常常帮外公加工银饰，姐姐和她没读多少书，但是都做得一手好针线活儿。她们纳的鞋底，针脚的长短、疏密均匀，每一针都像落在预先画好的点上。母亲比她的姐姐更注重鞋的样式，她做的布鞋更清秀漂亮，而且款式更多。我穿过的就有圆口的、花瓣口的、系带的、钉扣的。只要她在哪里看见漂亮的鞋子，回家就会尝试做，往往还会加入她的创意。

二、洁净的家

那个条件有限的年代，美主要体现在干净整洁。父母都是蔬菜队的菜农，常年做农活，家里却被母亲收拾得干干净净，物品摆放整整齐齐，用她自己的话说，就是“哪怕不吃饭，也要先把屋的收拾清楚”。我和弟弟妹妹三人的衣服也被母亲洗得洁净如新，上学的路上经常听到老师和别的阿姨说“人家三姊妹比机关的子女还穿得干净”。惧怕母亲的威严，我和弟弟妹妹从不敢像其他的小孩，在地上撒泼打滚。

那时还没有普及自来水，只在某些点安装得有，供附近居民挑水。因地质队的自来水主管从我家房子下面穿过，他们破例给我家装了自来水管。因此，我们比别的人家早许多年用上自来水，还是免费的。得天独厚的用水条件，加之受母亲爱干净的影响，我常带着弟妹洗刷地板，一边用水冲洗，一边用刷子刷地板。每当洗地板的时候，为了地板能吹干，我们总是把家里所有的门都敞得大大的，路过的人看到我家洗刷得干干净净的地板，都不断的夸我们，我和弟弟妹妹经人一夸干得更加起劲。

三、我第一次烫发

在我上初二的时候，开始流行烫发，但是学校是不允许烫发的，大会小会、校领导、班主任一再强调，在校学生要保持艰苦朴素的优良传统，不许穿奇装异服，男生不许留长发，女生不许烫卷发。我一直都是老师心目中的好学生，学校的纪律以及班级的规定，都是不折不扣的遵守。突然有一天放学回家，母亲对我说“外面好多姑娘烫头发，看起来还蛮好看的，你烫长卷卷头肯定好看。走，去把头发烫了”，我一听脸都吓得变色了。我一个劲地摇着头，半带哭腔的说“学校有规定，女生不许烫头发，我不去”，“没得事，只要成绩好就行了，要是哪个问就说是自然卷”。

我真佩服母亲的想象力，烫的头发和自然卷傻子都看得出来。架不住她的软磨硬泡，最后我还是把头发烫成了披肩的卷发，咋一看还真有点好看，只是看上去太成熟了。回家以后我趁母亲不在家，拿起梳子使劲地梳，想把卷发梳直。可是，梳得头皮都火辣辣的，头发还是卷卷的，急得我差点哭出来。想了好久，我把头发从中间分开，编成两个辫子，感觉好多了，心里也踏实许多。但是，每天上学我都把头埋得低低的，生怕被别人看出来。

四、我最漂亮的衣裙

一九八七年我中专毕业，分配到特区农业局工作。那时，普通人家穿着都很朴素，学农的就更不讲究。工作一年多后的一天，我正在上班，母亲满脸笑容，气喘吁吁的跑去找我，把我拉到一边悄悄的说“我和李阿姨逛街，看到这套衣服蛮漂亮的，她想买又怕她女穿小了，你比她女苗条点，穿起来肯定可以”。我正在忙，没拿出来看，只看到棕色的袋子里面，装着一堆黑黑的衣服。心想我妈也是，一个二十二、三的姑娘，她去给我买黑黢黢的衣服。于是，敷衍着说“好，你先拿回去，我下班回来试穿”。

下班回家后，我早把这事忘了。母亲看见我，马上把刚刚买的衣服从袋子里取出来，双手各拿一件轻轻抖了一下，这时我才看清是套裙，上衣和裙子都是黑色细毛线织的。上衣是低圆领套头毛衣，衣服前面整片都点缀着竖排的黑色小亮片，因亮片与衣服同色，看上去既时尚又不张扬，这时我想老妈眼光还不错。裙子没有装饰，就是黑色毛线长裙，我只是看了几眼没有穿的意思。母亲见我没动静，催促我赶紧试穿。于是，我在母亲的侍弄下，将整套衣裙都穿在身上。刚穿好，母亲一边打量着我，一边兴奋的说“好看，像是专门为你做的”。她这么一说，我也有点激动了，赶紧站在穿衣镜前，仔细瞧着镜中的自己。衣裙都是一样的黑色，上衣比常规的衣服稍短一些，显得腿更长，我这个矮个子忽然间变高挑了。裙子在膝盖下小腿上部位置，衣服和裙子都刚好套在身上，贴身又不紧绷，那感觉就是衣裙少一分太紧，多一分嫌松。我臭美的在镜前一会朝前，一会往后移动，近看是上下分开的套裙，远看像一条端庄、大方、得体的旗袍。衣裙分开，穿着活动方便，整体端庄优雅大气，年轻又不失稳重。

上个月4日清晨，我去菜市场买菜，穿过被秋雨打湿的小巷。远远的，一位撑着伞的姑娘，身穿同色相似的衣裙迎面而来，擦肩而过的瞬间，我惊呆了。两套衣裙的颜色、质地、款式、长短如出一辙，唯一不同的，是姑娘的上衣亮片是花朵图案。我不由得感叹，母亲真行！她欣赏的衣裙样式，三十多年过去了还没过时，还是那么时尚漂亮。

八十二岁的母亲容颜老去，乌黑的头发已经花白，腰身不再挺拔，微驼着背，本就不高的个头显得更加矮小。额头和眼角爬上细密的皱纹，留下岁月的痕迹。也许是很久不做农活，皮肤比以前还白些，依然透着淡淡的细腻的红光。衣服总是洁净如新，一尘不染。那对与生俱来的浅浅酒窝，如她年轻时，会在嘴角微微上扬的时候，像花儿一样悄悄的绽放。我爱，爱美的母亲生日快乐！

          写于2023年12月13日，14日修改定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