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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偷家族》——哭不出的压抑

《小偷家族》——哭不出的压抑

作者: 笨金属 | 来源:发表于2018-08-14 22:51 被阅读74次

    第71届戛纳电影节主竞赛单元金棕榈奖,是枝裕和。我是这样知道这么个电影的。

    同燃烧,迦百农,江湖儿女,小家伙,地球最后的夜晚和幸福的拉扎罗一起竞争,最后得标,是《小偷家族》之于我这样一个完全的是枝裕和电影路人的初印象。我知道是枝裕和,知道他写书,也拍电影,但好坏不清楚。最近的斩获三大奖主竞赛单元金奖的日本导演是02年凭《千与千寻》走向大众世界的宫崎骏,再之前是北野武和今村昌平。相比较于大开大合的韩国电影,低调丰收的华语电影,近几年日本的真人电影业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衰落。所以,这次是是枝裕和笑到了最后,是令人惊奇的。于是我抱着期待,去看了。

    《小偷家族》电影海报

    回来的路上,戴着帽子,我一会儿抬头望着天,一会儿闷着头叹气。这样的电影,首先是新鲜的。放映时,隔壁的西虹市首富里放肆而白痴的音乐嘶吼着卷进来,坚定了我这一想法。同样的观烟花戏,有的站在高楼大厦把妹言欢,有的只能凭着声音用想象去捕捉绚烂的焰火。习惯了汉斯季莫的高昂音乐,听久了欢快的口水歌,厌倦了抬手就是一枪爆头的刺激镜头,再静静地感受下这样日式的无声平静,平淡的美好生活真是奢侈。

    这样的电影,自然是高水准的。评委给出金棕榈,就是对水平的认可,对电影真核的肯定。他们能看懂导演精巧的镜头语言,能从光影的转换中汲取到信息,能从片段中浓缩出海量的现实哲学。我就不要装模做样地从书上、从网上复制粘贴一些似真似假的专业术语来自我满足了。

    这部电影,使我这样的路人看了会长久地产生疑问。整个观影过程,夹杂着的沉闷与好奇交织在两条胳膊上,反复扭拧着,不知如何动作去跟得上影片中的人物心理,去把头脑中的一团线索解开。

    电影的故事情节走得很简单,一个由于各种关系拼凑在一起的家庭由于突发变故在社会中失去了位置从而分崩离析。节奏不快,慢悠悠的对话,平缓的语气,带点老人穷人和小孩子的疑惧、迟钝。画面和谐,删去了一些不该在内陆影院上看到的和谐场景,没有咬牙切实面容狰狞的杀人狂魔河正宇,没有尾行儿童的宫崎勤,没有涕泪肆流屈膝谄媚的被抓包小偷,没有出场就是飞起一脚的警察宋康昊。杀人犯不会凶神恶煞地拿着把道具刀乱吓唬人,小偷不会拿着战利品四处炫耀,风俗小姐不是浓妆艳抹的easygirl,不上学的孩子也并非任性的小蛮子。

    这样的和谐,在爆米花电影狂轰乱炸的今天,在票房就是一切硬道理的影院里,散发着格格不入的脱节违和。电影里,被家暴的玲玲拖着一身“最亲近的人”印出的伤痕守在玄关,等着这个家庭里她想去亲近的哥哥;在洗澡时轻抚信代手臂上熨斗的烫痕,像小兽舔着母亲的伤口那样专注;在家庭即将崩散的边缘,还惦念着怀念着这段“小偷家族”生活的全部。电影的最后,玲玲站在小板凳上,眺望着什么。玲玲曾经亲的是奶奶,可是奶奶一个人去了天堂,把她留在了人间;后来,玲玲主动融入了这个新的家庭里,她亲近为她织衣服的“奶奶”,亲近带她玩的“哥哥”,亲近带她买衣服的“妈妈”,亲近带她踏浪的“姐姐”,亲近温柔的话痨“爸爸”,她爱上了这个会给她漂亮的小裙子而不是打骂的小家,也因此让自己学会了“哥哥”的绕手指祷告偷东西,让自己变得能以这个心宜的新家的方式去活在人间,享受温暖。然而,随着“一系列她所不能理解的意外接踵而至,她能反抗什么?

    审讯室里女警对信代说,孩子属于她的母亲。女警问信代,两个孩子叫你什么,妈妈?母亲?

    剧照

    信代不能生育,她像母亲那样照顾着“一儿一女”,到头来,面对这样的质问,只能茫然而痛苦地抓着头发,不断回顾,审问自己,在公众的眼里,在正常的社会秩序下,自己这样一个“杀人犯”究竟有没有资格以“母亲”“妈妈”的身份来照顾两个纯净的孩子,有没有权利将这两个被抛弃的孩子拥入怀中,有没有勇气去照出自己在现实社会这面镜子里的真实形象。孩子一被生下来就是属于生母的,无论如何都是,养母再多的爱在大众道德观里都不及生母的”打是亲“。孩子有没有权利去选择父母呢,信代认为有,但在新闻媒体的报道里在群众的舆论里呢?芥川龙之介的小说《河童》里,小河童即将出生时会被问到”是否愿意被生下来“,不满意父母的小河童有权利让自己有更充分的准备出生即被父母接纳,有权利选择让尚未做好”父母“角色改变的混蛋年轻情侣继续作为不负责的”渣河童“依旧放纵情欲、挥洒青春的荷尔蒙。

    6月23日,南京江宁河道发现女童一案在七月底水落石出,凶手是生养了她九年多的父亲和爷爷,动机是迫于家庭经济负担而在脑瘫女儿和肠癌晚期的母亲间无奈取舍。女童先天脑瘫,出生后不久母亲便撂了担子,让女童有父无母不重要,自己重新组建健康家庭才是她的心头之重,对这个“女儿”唯一的“母爱”大概就是向其父索要离婚补偿,也算是给女儿上了一堂课。这个家庭依靠着父亲微薄的工资,爷爷奶奶捡垃圾的补贴,凑合了快十年,在房贷和治疗医药费的摧残下岌岌可危,挤在一起的四口之家互相依偎着保存着的一点温度,在奶奶病倒后,消散冰寒。而今,女儿已经无觉无知地去了更好的地方,父亲爷爷被押进了监狱,奶奶孤身躺在病房,不断叨念着" 都怪我,如果我没生这个病,就不会发生这个事"" 现在家散了,让我死了反而好"。7月26日,尘埃落定了,地方村委会终于大方地开具了“困难家庭证明”。

    此案与电影无多干系,只是时间上相差无几。恰好想起,就捆绑在一起,想再看看是否遗漏了什么。

    玲玲被送回了媒体认可的“母亲”身边,这是合法的,理所当然的。或许一开始尚有不少人质疑生母的表现是否能作为抚养人给孩子温暖,但在小偷家族之例后,有几人能敢突破身边常人的疑忌眼光,把质疑声放到主流媒体上,有能力有魄力地挑破这层文明的伪善。常人不会把一时的闲心放大投影到现实,扰乱自己干瘪的人生轨迹,些许时间的烦忧在娱乐至死的当代是七秒钟的谎言。

    作为观众,我们的视线跟玲玲一起走进了这个小偷家,也跟着玲玲一起被抛弃到一角,安放在社会道德标准里我们应该滚到的一隅。我们再想跟着看下去,已经是制作人员名单了。我们再怎么想跟下去,都已经结束了。电影如现实,我们如电影中人。我们想怎么做是社会不关心的,我们怎么活着是社会漠视的,我们所看见的烟花爆炸出的是怎样的幻影是社会不在乎的,社会关心的只是我们是否按照标准去做了"应该做的事"。

    剧照

    小女孩玲玲是其中最明一条线,角色特点是无力和默从。接着看父母组(柴田治和柴田信代),  下岗的底层低收入者。这对假夫妻因命案被绑在一起,也就随着命运互相做了交代。观影时,影片中亚纪的疑问,我在想,维系他们的纽带是什么?金钱,羁绊,把柄?我唯独没想到有爱情这样一个看似更加廉价的选项。大雨起,二人在吃完凉面后急切而甜蜜地“敦了一下伟大爱情”。父亲是相当赖皮懒惰的扮相,工作不积极,工伤没得到补贴使二人直接叹出了渴望生活而非无着落的打零工的潜在梦想。传统形象的男子汉,堂堂一家之主,在这影片里毫无痕迹,拿着塑料袋当足球踢,和“儿子”在夜晚的街道上追闹,整天挂着张轻浮的笑脸,偷吃偷卖,混日子就是人生。这样一个混子,会在盛夏封闭的汽车里救出一个孩子?会在寒冷的夜晚将一个被家暴的女孩带到自己家?人是丰富多面的,不是一个“好”“坏”就能定性的生物。一个对生活有着热爱对生命有着热情的家伙做出这样的善举,和衣冠楚楚的伪君子脚踏连营一样稀松平常。难得严肃起来的时候,是在埋坑将奶奶下葬,是在收拾行李准备偷偷溜走。你很难去用小布尔乔亚的那套“应该”理论来评判这样的人,晋惠帝“何不食肉糜”便是史例。

    有些人光是活着就已经很不易,自我满足的生活在他人眼中或许卑贱,但也有着尊严有着人性的闪光。一棍子打死是更大的恶。过去的“南京彭宇被碰瓷事件”“小悦悦事件”,使“冷漠”走上舞台。而现在,幼儿园生都能拿着手机对着打王者的队友误操作唾沫乱飞,“群魔乱舞”诡异地将网络与现实隔开。阴暗的虱子从角落里爬出来,胆怯地叫一声“只有我一个人觉得——吗”,初时纷纷批评脚踩,转而有人恶意使坏推波助澜,形式不再一边倒,再之后真正的臭虫也纷纷壮了胆子站了出来,于是原本明朗的形式变得混沌。这样使坏的,以前是正大光明的资本运作,现在是正大光明的装蠢搅屎,枯燥而平凡的日子和飞速发展的科技更迭产生的极大落差使得越来越多的阴暗面滋生出不畏惧阳光的细菌,另一种层面上实现了堪与文艺复兴相比的“百家争鸣”的盛况。终于,认识一件事物,观察其阴暗面的新品种在各处繁衍壮大,逮着“黑点”就像把着命门一样得意,将其批臭打倒。

    剧照——海边

    母亲的角色情感在开篇埋伏,在下岗时崭露,在饭后运动里生动丰满,在结尾的审讯室里迸发,以及最后的交代时稳稳收尾。我不是女人,更别说是一个杀了丈夫后隐姓埋名小偷小摸、无法生育的女人。幸运的是我知道有个词叫母爱。父亲那边对应的是与儿子的感情桥段,母亲这边自然倾向玲玲。从一开始的疑惧,到逐渐代入了母亲角色后的关心照顾,洗澡时露出伤疤使得母女像有了生命的联系一样,互相舔舐着伤口,融入了真情。到最后,母亲的角色扮演游戏结束,扭拧挣扎的发丝缠绕着内心,终于不得不放手。玲玲是属于生母的,祥太也应该属于生母,交代完一切,信代随电影一起结束。

    亚纪和奶奶这组角色,是恶魔的经营。奶奶被丈夫抛弃,亚纪疑似与家人不和,奶奶就将亚纪藏起来作为砝码,将自己的脸皮作为砝码,交换来一个个装着钱的信封。这笔钱她没用,什么都没来得及交代就去世了。当然,看着老奶奶独自坐在沙滩上望着自己的五个”亲人“在海边玩闹时的满脸幸福,将这些身外物交给她们任何一人都是安心的。亚纪的角色刻画,在国内特色剪辑下变得毫无特色,关键的一场戏被剪得只能靠想象去还原补充。粗略的看出亚纪美丽的外表下包裹着矛盾而纤弱的内心,孤独,无安全感,依赖别人,是涉世不深的小女孩相,偏偏她的身份是风俗店小姐,直让人感叹导演,不对,是现实的导演何其恶毒。电影里,亚纪最后回到了六口之家原址,继承了一个孤独的空壳。具体的,得等影片的完整版看过后再做分析,不多说。

    祥太扮演者城桧吏

    最后是整个电影的核心人物,祥太,私认为的核心人物。祥太首先是这个家庭可信赖的一员,会装满食物带回家,符合小偷家族生存价值观。矛盾的是,祥太同时也是这个家的牺牲品,被柴田治和信代两人从车中抱出虽然让他免于在汽车中被闷热死,但也确实是两人主观意愿上的行动将祥太从亲生父母身边夺走;信代夫妇将他抚养长大,但负担不起供他读书的费用,以至于编出“去学校学习的是在家里读不进去书”的谎话;家里教会他的不是德智体美劳,也非琴棋书画,而是偷,对孩子的人格塑造是负面的。这个酷酷的孩子有时听话,也有着反抗精神,区别于没有自我主动争取意识的玲玲,区别于没有前景的夫妇,区别于内心柔弱的亚纪。他绕着手指偷来食物与妹妹分享,是他自主意识里的分享快乐;对叫柴田治“爸爸”有着抵抗情绪,是自主意识里的害羞和潜意识里对“爸爸”形象的畏惧;对保持自我有着异样的坚持,呆在汽车里捣弄自己的玩意和顶着灯看书,是自主意识里的坚持和向上……妹妹在杂货店里偷东西被店长老爷爷识破,温和的老爷爷劝告他不要再带着妹妹做这样的事——祥太开始质疑自己原先的生活之道。祥太询问柴田治,后者给出的答案是“店里的东西属于任何人”。再去杂货店,店长老爷爷去世,杂货店关了门——店里的东西不属于任何人了。让祥太内心崩塌的事一再发生,家里为了继续生存下去而将奶奶埋葬,柴田夫妇雨后的运动,自己对异性的认识觉醒,柴田夫妇数着奶奶的遗产等等。最后,他决定主动打破这个随着奶奶逝去而显然颓败的家庭,进入正常人的世界。

    一切动荡过后,躺在床上,他问柴田治是不是要抛弃他。他当然知道答案,背叛的觉悟早已背负。他想知道的,我猜,是柴田治这个人是否还沉寂在死去的“小偷家族”里,即是是否能正视已然消失的“小偷家族”,是否敢正视自己的卑劣的过去。柴田治承认了,符合了祥太心中的形象。于是在柴田治不知道的时候,他在车上轻声地喊出了“爸爸”。

    整个电影看起来相当困难,稀松平常的节奏里包含了太多的线索和情感。愚钝的我到信代对着竞争上岗的女同事威胁道“杀了你”时才猛然惊觉自己错过了太多细节。现在想来,电影里这样大这样多矛盾的存在,依靠的不是一个个模板化的反派形象。警察虽然依法拆散了家庭,但内心的动摇和善意是写在脸上的,就连最能直接体现暴力的玲玲母亲也只匆匆带过,刻意的做了减少。

    电影的后劲很大,看完到现在十天了,我终于才憋出了这篇随感,忍不住就写了下去。只是影院一观过于仓促,即便做了心理准备还是有所不足和遗忘,故这篇近五千字的文章本质上还是无根底的个人宣泄。电影戛然而止,制片工作人员名单来得如此快。显然,电影里没有点出一个具体方向,也没有偏向哪边,想怎样脑补怎样批判完全是观众主观意愿。将这样的现象还原,呈现到荧幕上,让更多的人关注这样的“非主流价值观”生活,让更多的思考集中于事件背后的顽疾。直观点说,减少一些站着吃肉的人“理”所当然的风凉话,挖掘出部分观众慎言慎行的潜能,就是极大的成功。没有漫威的漫天全世界追着恶人打的超级英雄,没有一掷千金的韦恩老爷,没有综艺节目里出其不意的惊喜,现实的苦痛无法一笑拂去,也不是一部电影就能解决。只是希望不要嫌弃疤痕丑陋,将之抹去。

    电影不适合影院看,我这样的人无法当着他人的面流眼泪,观影时倒有个晚进场的文青打扮姑娘拿出纸巾抹了抹眼泪。夜晚,无人陪伴的寂寞袭上心头,看这样一部电影,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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