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又是大风
风,大风。
风卷狂沙,一片暗黄。
一匹骏马,驮着一人,缓缓西去。
我记得佛经里,有一种说法,西天接近极乐。
人多喜欢乐。
可这世上总会有一批人愿意泡在苦水里,把尘世间所有的喜怒哀乐、悲欢离合都经历一遍,他们利用自己的智慧,将充满苦难的日子照样过得有滋有味。
风还在刮,但终究会停。
这世上也有一部分人,就像一阵大风。
来势甚猛,去势甚急。
来去匆匆。
他们留下了一些值得歌颂的事迹,也随风飘逝。
但只要起风的时候,人们便会想起他们,这何尝不是一种荣幸。
今天我们要讲的就是这一类人,这一类故事。
第一回 又是大风
又是大风。
路上有马,马上有人。
手中有刀,刀上有血。
高冠的手,高冠的刀,却不是高冠的血。
他经常与人决斗,却很少流血。
即便流血,那也绝不会是他自己的血。
他虽说不是每次都能赢,但也很少品尝过失败的滋味。
年轻人失败的机会,似乎总比老年人要多些。
这句话并没有很大的错误,只是对他来说似乎不太适用。
他出门时,本来穿了一身鲜艳的衣服,看起来很精神。
衣服是新衣服。
是他特意花了二十一两银子从王天衣的裁缝店定做的。
王天衣是一个很不错的朋友。
也是一个很有品位的朋友。
在渝州城,他的剪刀,和大风堂的风神刀一样有名。
高冠很喜欢他的这个朋友。
他也喜欢穿新衣,喜欢结交新的朋友,也正如他喜欢所有新鲜的事物一样。
他总觉得新鲜的事物,可以给人带来刺激,使人始终保持着一种昂扬向上的状态。
他的新衣是上好的丝绸量身缝制,穿在身上很体面。
他今年正好十九岁,是一个很不错的年轻人。
十九岁岂非正是一个人一生中最神奇、最奇妙的年纪。
年轻人出门办事的时候,总希望穿得好看一点,气派一点。
这样才像一个年轻人。
他当然是一个年轻人。
所以这种心态在他身上肯定有,非但肯定有,而且有一点严重。
然而,这种想法,并不会影响他的名气,反而有时候会增加他的名气。
一个衣着鲜艳、眼睛黑亮的翩翩公子,往往都比那些衣衫褴褛、目光黯淡的年轻人,更加招人喜欢一些。
他刚出道的时候,像很多年轻的人一样,张狂,很有个性。
这是年轻人身上的优点,但这种优点有时候,也会变成缺点。
他成长很快。
很快他便变得沉稳,处变不惊。
江湖上有很多人都认为他是一个有为的年轻人。
他虽不完全认同,但对于这种评价多少也有些高兴。
他刚在一场恶斗中挣脱身来。
他又一次赢了。
但他恐怕很难再忘记那个人临死前绝望的死灰色的眼睛。
此刻他的衣服上却已经染上了点点血污,他那双明亮的眼睛,此刻看来也有些疲惫。
夕阳如血,红霞漫天。
风已渐细。
血红色的霞光映在身上,轻风摇着路旁一株孤独的榆树的花。
榆花落了满地,像女人的流下泪花。
晚风拂面,像一双女人摊开的温柔的手掌,轻轻抚摸着他的面庞。
这只手掌,像母亲的,也像是情人的。
温柔,舒适。
但他并不完全快乐。
因为他也有一些的烦恼,也会遇到一些棘手的问题。
烦恼、难题、忧愁……人活着的时候,这些都是无法避免的事情。
此刻他便有一丝烦恼,遇到了一个棘手的问题。
烦恼是身后那辆马车里那个年轻的姑娘带给他的,难题却是他父亲留给他的。
他手中的刀,血痕未干,在晚霞的照射下,散发出血红色的光辉。
这绝对不是一并普通的刀。
风神刀,刀如神风,是江湖中的至宝。
在江湖中只怕不相信的人这一点的人,总共不会超过三个人。
这样的人,却又确确实实存在,而且不多不少,刚好三个。
一个名叫百里星,是神机宫的掌门。
一个名叫诸葛虹,是一个女人,百花楼的女人。
还有一个人,你想也不会想到,竟是一个神志不清的乞丐,没有人知道他的名字。
只知道他是一个酒疯子,一个武功偏又不差的酒疯子。
这三个人,那一天你若运气不好,遇到任何一个,便已足够倒霉。
若这三个人都碰上了,那估计一个死人也比你要幸运得多。
还好高冠的运气似乎并不太差,这一路走来,像这样奇怪的人,他还从没有碰到过一个。
他一路上虽然遇到了些凶险,但总的来说,还算顺利。
带着这样一柄名贵的刀,就像带着一个漂亮的女人上路一样。总免不了会惹上一些麻烦。
他的确是一个运气不差的年轻人。
他此行的目的,不是旅行,也不是专门找人打架的。
即便这是很多年轻人都很愿意去做的事情。
他却不同。
他此行带着父亲的期待,他此行的目的是带着大风堂最珍贵的礼物“风神刀”,去拜见明珠山庄的庄主朱鸣山。
然后,用这柄刀去去将明珠山庄最珍贵的一粒宝珠带回大风堂。
明珠山庄最珍贵的一粒珠子,是庄主朱鸣山的掌上明珠——朱珠。
朱珠今年刚满十七岁。
十七岁正是一个女人一生中最好的年华。
就好像一朵盛开的春花。
一个月前,朱鸣山在武林中发帖公开选婿,为朱珠挑选如意郎君,江湖中世家子弟、青年才俊闻讯而来,简直要将明珠山庄的大门敲碎了。
听说不到一个月时间,明珠山庄的大门已经换了五次,甚至连门前的石阶至少也换了两次。
高冠领了父命,取走风神刀,也踏上了这条路。
他并非是一定要娶朱珠。
如果让你去娶一个连一次面也没见过的女人,估计你也是不太情愿的,更何况他是一个很有个性、追求自由的年轻人。
他的心情并不算太差,他很难得有这样的机会出来走走。
这一次,是十九年来,他第一次独自出远门,他很享受,也很喜欢这种状态。
高冠坐在马上,他的心很轻,他的人也很轻,似乎快被这风吹得飞起。
他并不像去见朱珠,他想见的却是另一个姑娘。
那个姑娘与他见面的次数最多不会超过三次,但在他的心中却已很难再忘记。
这个世上总有一些年轻的姑娘,在不经意间给人留下一丝的烦恼。
有时候,她只是冲着你淡淡的一笑,这种烦恼,在你胸中,便已很难消除。
风还在刮,路旁的榆花,已将落尽。
他把带血的刀,收入鞘中。
刀鞘敲着马鞍,发出叮叮的响声,春风吹在他的脸上。
他又看到那辆马车。
看到了地上浅浅的车辙滚过的痕迹。
也看见了那辆马车暗红色的漆。
他仿佛看到了那个女人。
他又一次想起了那个女人,这已经是他第二十八次想她了。
他觉得很愉快,很舒服。
无论他遇到什么困难,只要一想到那个女人他的心情便会变得好一些。
最令他愉快的不是春风,而是那双眼睛。
他刚出门的不久的时候他记得前面一辆马车里,有一双很迷人的眼睛总是在偷偷地瞟着他。
他是本不该再想起这双眼睛的,因为他将迎娶另一个女人——朱珠。
但他忘不了那双眼睛,而且已不是第一次看到这双眼睛。
他第一次看到这双眼睛,便已经知道他永远也不可能在忘记它。
一路风尘。
他的马鞍和刀鞘,已经陈旧,胡子也变得粗硬。
无论他遇到什么困难,只要一想到那双闪动的大眼睛,他的心情便会变得好很多。
漂亮的女孩子,似乎总有一种令人无法抗拒的魔力。
这种年轻的女孩子,就像是绵绵的春雨、暖暖的春风。
令人感到无比的舒服。
好在他并不是一个招人讨厌的年轻人。
他又追上那辆马车。
马车还在马前缓慢的走着。
马车犹在。
里面的女人已却不知道走到了什么地方。
高冠的心,变得低沉。
马车里的女人却突然放声唱起歌来。
“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大风又起。
他的刀已经安分的躺在刀鞘中。
她还没死!
他的心却已经飞扬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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