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人是最会吃的民族,欢喜时,我们在食物中寻找幸福;悲伤时,我们在食物中寻找慰藉。”
只有在无可复制的地域,才能有独一无二的美食。或许在别人眼里,有些食物的确不值一提,可在特殊的岁月里,那些看似普通的食物,在心灵手巧的善良人手里,拯救着饥肠辘辘,安慰着惶恐的心,并把这一切看似平常却让我们永远难忘的美好变成习惯,以至于深入到幼小的心灵,在以后的时光里,历久弥香。
今天我做的是瓜皮饺子,饺子馅就是入夏以来每天都吃的西瓜,瓜皮去掉外皮和里面的一层,剁碎,挤掉水分,加入炒好的鸡蛋碎,两把虾皮,花椒粉姜粉食盐鸡精少许,浇上炸好的葱油,和面,开始包饺子。
嘴里哼着童年的歌谣,一如既往地接受着来自媳妇的轻蔑眼神。不过我有信心,等会儿熟了,一定能听到一如既往的尖叫。那是一种味蕾被满足被征服的充分表达。所以我笑着告诉她,瓜皮外面硬的一面,一定要多切掉一些,否则,这饺子馅会有些嚼不动。
两大盘八十多个饺子熟了,媳妇嘴里不断赞美着,并且强烈要求我吃完以后要陪着她出去走走,管不住嘴,就得迈开腿,否则,这样一通胡吃海喝,明天测量体重时,一定会在她的抱怨声中增加几斤。
我没有答应她因为兴奋而说出来的话,思绪却回到了童年,回到了第一次吃到瓜皮饺子的岁月。
七岁那年的夏天,我跟着师父和一帮师兄弟在河槽里练习摔跤,从天刚亮一直到日上三竿,肚子里起床后吃的那点食物早就消失了,随着精疲力竭的到来,我的小肚子里也开始了音乐会。
歇息的时候,师父让师兄从家里抱来一颗好大的西瓜,宽大的面板,放在了枯井台上,冒着寒光的西瓜刀,被师兄耍得上下翻飞,然后就像变戏法一样,把大大的西瓜肢解成一片一片,我们管它叫一牙西瓜。
师父脸上露出了慈祥的笑容,闪动着善良的眼睛,让大家不要胡乱扔西瓜皮,等吃完瓜以后,给我一个盆,让我把西瓜皮都收敛到盆里。虽然我们都不知道师父收拾西瓜皮的用意,但是开心之余,还是按照师父的交代做了。
摔跤训练并不会因为吃西瓜而耽误多久,因为一切尽在师父的掌握之中。坐在井台旁边,略微休息片刻,师父便又让大师兄带着我们进行力量训练,而我和另外两个被特殊照顾的小徒儿,端着西瓜皮,抬着大面板,师父手里拎着西瓜刀,回到了师父家。
“西瓜不顶饱,一会儿两泡尿就没了,等着吧,今天师父给你们做好吃的,去吧,把你大师兄叫回来,你们再练一个时辰。”
师父发话了,我们几个跑回河槽的训练场,告诉大师兄师父说的话,大师兄“哦呵”了一声,便神秘地笑着说:“今天中午吃饺子喽,你们好好练,不许偷懒,估计你们几个都没有吃过师父包的饺子。”
“饺子?过年才吃饺子,今天是过年吗?”
“你说呢?”大师兄不再搭理我们了,安排好了,转身就走,剩下的几个师兄,明显是吃过师父包的饺子,我能从他们那期待的眼神和突然增加的力量上看出来。
当大师兄过来叫我们收工的时候,我已经累得要命了,边走边打着晃,路上肚子又开始打架,一路歪斜地回到师父家,洗洗手脸,抬头就看见师父满头大汗地从大铁锅里捞出饺子,递给大师兄,大盘大盘的饺子就端上了桌子。
这时候我已经不能自己了,因为有一丝香气带着白面的味道钻入了我的鼻孔,顺进了我的胃里。随着师父的一声“吃吧!”七嘴八舌的说话声突然中断,只有筷子碰盘子碰碗和一片咀嚼声。
第一口进到嘴里,是我咬开的半个饺子,味道好吃的没法形容,反正没有嚼就咽下去了,第二口,我的眼泪也跟着流了下来,居然发出了哼唧的声音。
“别低着头使劲吃了,有的是,管饱,先说说你吃的什么馅的饺子吧,哈哈!”师父笑着问我们,同时看着几个以前就吃过的师兄,还摇了摇头,意思不让他们说出来。
后来师父说,当时看着我们狼吞虎咽的架势,生怕吃多了撑着,所以才打断我们拼命往嘴里放饺子的吃像。
瓜皮饺子,第一次吃,进了胃,走了心。在以后的日子里,我不但时时刻刻想着它,还多次跟着师父亲手做,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它成了我经常惦记的无法忘怀的美食。
做饭、做事、做人都一样,“吃饭穿衣看家当”。那时候师父总是这样说,我当时年龄小,琢磨不透,就算听清楚师父说的话,也搞不明白这些为什么可以联系起来。如今我吃着亲手做的瓜皮饺子,味道依旧是原来的味道,可是身边的人却不一样了,能够陪着我一起品尝瓜皮饺子的,只有身边的这个她了。
我吃着瓜皮饺子,慢慢地给媳妇讲着小时候的事,不知道她能不能理解瓜皮饺子在我心里的味道。我想,这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又吃到了瓜皮饺子,又吃到了童年的味道,又想起了许多许多在时光里消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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