洁癖(1200字)
文 老桥
蔬菜店的老蔫和他的三儿子站在一起,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不会相信他们是亲父子。眉宇间的相似度,完全被两个人的装束、行为举止蒙蔽。
老蔫斜着一个肩膀,背有点佝偻,常年一身青衣裤上花花点点的泥印,两只骨结嶙峋的大手,手指甲缝里夹着黑泥。说话却慢声细语,像邻居老大娘接收着顾客的软言硬话,精心地伺候着每一个上帝。
小学生都懂反义词,送子娘娘和老蔫开玩笑似的,送来的三儿子把反义词用到极致。
初中毕业,三儿子杨君华考上了县城中专,他那个岁数的,中专也是包分配工作的,可杨君华去了三天就卷铺盖回来。别人都说这孩子不成器,老蔫知道他这个有洁癖的儿子,住不了七八个大小伙子在一起的宿舍。各种气味参杂,臭袜子乱扔,让杨君华住那比杀了他还难受。
家里,老蔫单独给杨君华在几兄弟的卧室,单隔出一个床大空间,给杨君华用木板搭个小床。别看巴掌大的地方,杨君华收拾得一尘不染,土坯墙粘上白纸,电灯电线、裸露的房檩,杨君华都每天擦一遍,碎砖头铺的地,每条缝隙都剔的干净,没一丝杂物,地面更是擦的铮亮。晚上睡觉之前,不管是春夏秋冬,杨君华都要把被褥拿到院子里拍打一番,再铺回床上。
让一家人最看不惯的,杨君华只要出去再回屋,哪怕在自家院子里走一趟,进屋先脱鞋,布鞋用鞋刷仔细刷一阵,皮鞋先刷再打鞋油。出去上趟厕所回来更麻烦,拍打衣服、洗手、洗脸、洗屁股、刷鞋。为了保持干净利落的形象,即使是三九寒冬,从不穿臃肿的棉服。大哥二哥嫌他麻烦,干什么也不带他去。
杨君华不合群,干事倒是细心,头脑精明。他和老蔫爷俩在镇上开个蔬菜店。
杨君华负责上菜,早上四五点起床,开着农用三马去四十里外的批发市场。市场老板们认识这个不怕冷的年轻人,他上菜专捡长的俊俏、水灵的,他鼻子贼尖,有没有农药残留,他一闻便知。老板们不敢糊弄他,提前把他的货备好。
菜拉回来,杨君华照常洗脸洗手拍打衣服,然后打理菜,去黄叶、洗泥土,挑出长相丑的,放进自家菜蓝。老蔫吼他:“你这是挑媳妇呀!比别人上菜贵,再挑出去点,怎么赚钱?”杨君华的耳朵屏蔽老爸的吼声。
杨君华像放婴儿一样,把每样菜放进菜台摆放栏,让老爸洗手卖菜。买菜的着喊:“老蔫,赶紧的给我称称这几个西红柿。”老蔫顾不上洗手,一天就停不下来了。
二零零三年非典,传说白萝卜去毒,批发市场几乎断货,杨君华警告批发商,如果没有给他留出最好的,以后不再上他们的货。
杨君华上菜回来,菜店里已有好多等白萝卜的。老蔫应急,卸货开卖,杨君华夺下萝卜,把钱退给客户。客户瞪眼:“你小子是不是涨价啊!发国难财要遭报应的。”
杨君华洗手洗脸洗白萝卜,然后放进菜台,告诉老蔫:“爸,正常价,您卖着,我再去找货。”
第二批萝卜上来,杨君华照常不理会焦急等待的客户,洗手洗脸洗萝卜,然后摆上菜台,告诉老蔫:“爸,价格翻倍。”买菜的人群交头接耳:“太黑了,赚的钱买药吃吧。”老蔫兴奋地过秤收钱,心里偷着乐,三儿子终于开窍了。
三天下来,老蔫憋不住问杨君华:“老三,你算算这几天赚多少。”杨君华数数钱箱的钱:“赔五百六。”老蔫瞪眼:“别蒙我,你小子是不是赚小金库。”杨君华吐露实情,白萝卜奇缺,上货是平时的三倍价。老蔫气得直接拿称杆凑他:“你个败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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