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记得,上学的时候,为了方便,我搬家到了一个距离学校不远的住宅楼,楼区各处显得复古而陈旧。事实上这也确实是一栋有年代历史的楼区,墙皮凭空脱落,电线摇摇欲坠已经是常相,但即便如此,依然拦不住每到放学上学的时候进进出出的学生们。
值得一提的是,唯一通往楼区的小路路灯不全,昏暗昏暗的,还有一块有多年历史凸起的石块,晚上要是不仔细看的话,还挺绊脚,这是蛮让人心烦的一点。
除学校的学生之外,居住在这里的大多是大龄老头老太,大概是留存了很久的楼房。住着倒也生了感情,脱离不开。
楼区有一点别出心裁,就是每单元门前都配有一只垃圾箱,丢垃圾真的方便了许多,定期有人来收清理。而且,即便是在夏天,略显沉重的盖子能够完美压住所有异味。空气着实清新了不少。
负责处理垃圾桶的清洁车每几天就会来一辆。至于是几天,我还从没统计过,但是我所知道的是,如果哪天你看到了破老二,那么,第二天清洁车保准定预期而至。
破老二是个老头子,也有说他老年痴呆,其实是个傻子。没人晓得他本名叫什么。他常常裹着漏着洞的军大衣,一头乱而干的头发披散在黑黑布满褶皱脸庞上,咧着泛黄的牙齿下面,覆盖的是半白的胡茬,远处看过去表情诡异的很,再加上见了人就会发出“呼呼”漏风的笑,离得近了,还能闻到身上酸臭的发酵味。论谁见了他,都会躲得远远的。
大概是每次见到他他都在拾破烂的缘故,所以被人取了这个外号吧? 我只是人云亦云,只不过虽有外号,没人叫过就是了。
谁会搭理一个捡破烂的,脏兮兮的,傻乎乎的老头呢。
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情景,说起来有些瘆人,那时候的我拎着垃圾袋,背着新书包兴高采烈的蹦下楼梯, 一推门,看到破老二趴在垃圾桶前,嘴边挂着一条菜叶子不住咀嚼。
破老二是没有发现我的,他只顾自己,聚精会神从垃圾桶掏出一摊黄白相间的液态粘稠物,有滋有味的吧唧着嘴,舔舐着。
框。我的垃圾袋掉到了地上,这一幕所带来的冲击,就仿佛刻在我脑子里一样,恐怕我这辈子都无法忘怀。我呆立在那里,不知所措,而破老二听到声音,抬头看我,愣了一下,然后咧嘴笑了起来,嘴巴一张一合,发出类似猪猡一样的哼唧声,也不知道做甚,反倒是嘴里粘稠物伴着口水流淌出来。
当即,我的肚子一阵翻滚,怕不是美味的早餐吐出来,和他嘴里的就是如出一辙!我犯恶心,心惊胆战,连忙拔腿就跑了,回头看了一眼,发现破老二盯着我瞅,瞅的我差点摔跤。
到了学校,发了新书,我几乎就把这件事抛在脑后了,我记得的是,我同桌是一个瘦瘦小小的女生,看着就没什么营养,缩在座位里垂着脑袋也不开腔,我倒也乐得,和后排几个男生聊的来,言语中谈论最近的流行话题。
中午回家的时候,知道我母亲邀请隔壁邻居来家中做客,我进了门,菜也刚好盛出来摆在桌子上,我草草洗手,做好才发现盘子里的是黄白相间的土豆汤,胃里如同波涛汹涌,一阵恶心,不自觉露着嫌恶表情。
“怎地,你不最爱吃这玩意了吗。”母亲一脸诧异,不懂我为何是这一副作态。
“菜是好菜。”我不分场合,就把早上的事添油加醋说了一通。
“呃。”母亲与邻居对视一眼,两人颇为尴尬。
“那捡破烂的老头,我倒是也看到过好几次了,有时候他捡完破烂,拎着麻袋就往那破铁皮面包车里钻,他该不会住那车里吧。”母亲让我赶紧吃完滚去上学,话不投机半句多。
我琢磨一阵,面包车当房车?反正我是看到那里面都是露铁的皮革,连棉被都莫得一床,冬天还不是要冻死。
“他啊,哎。”邻居倒是有些感慨,“我很久之前就一直在这楼里住,知道他的事,也知道他疯了之前的事。”
我在旁边竖着耳朵,听得惊奇。
破老二是江南人,姓文,有一个知书达礼的好名字,年幼时跟着祖辈从南方闯关东而来,自此在东北定居。他父亲有两个儿子,他排行老二,此刻我内心恍惚,怪不得是破老二不是破老大,那这么说来应该叫文老二才是。
文老大过不惯北方的生活,就后来带着家室又跑回南方,只有文老二一家尽心尽力照顾祖辈老人,人年龄大了,生死不定,文老大就时不时问老人死了没,想的是要再回东北来分家产,老人气的冒烟,居然真就这么走了,文老二嘴笨、老实,不会争财产,文老大贴脸跟他说好话,就认为文老大对他好,到头来,也没个积蓄的,留在身边的也只有这小区里的一间房。
“那时候他家就在我家隔壁,一做饺子,那老嫂子就往我屋里送。”邻居话说到这里,也觉得有趣,嘴角显露笑意。
只不过温馨的生活总是短暂,他妻子得了大病,查了才知道已经是晚期,就是想着不影响家里清贫的生活,初期的时候就自己忍着不说,以为是小病,在小诊所买两幅药,吃着就自然好了,可谁知,竟然会变成这样。
而这时他儿子要考学,那边妻子病重,吃药是没管用了,只能手术,成功率也低的离谱,两边都要钱,可文老二他就是拿不出钱,情急之下找自己大哥,谁料竟然被侄子赶出来,老大声称兄弟情分,可竟要求他签下高利贷,实在没办法,只好把房子卖了。租了个廉价的平房过活。
文老二爱媳妇,他妻子也知道丈夫的脾性,有钱是绝对要给她治病的,居然趁着深夜,投河淹死了,只留书信一封:我的病是医不好了,还是留钱给孩子念书吧。
“可怜的老嫂子,对待邻里就像亲人一样,人死了之后,她们想的只是为什么这么久了咋没人来送饺子。”邻居一叹,惋惜的摇着头。
文老二草率的办了葬礼,忙完才发现许久没和孩子联系,到了家里,发现孩子怕他爸不供他上学,早就卷着钱跑了。后来文老二去学校一打听,孩子也没去学校报道,带着那么多钱能去哪呢,他到处打探消息,也报了案,不过最后,依然是没有寻到。
短短几朝,文老二居然成了孤家寡人,接连的打击几乎打垮了他,再见到他的时候,他啊啊叫着,居然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后来有人说他儿子在外地和混社会的起了争执,让人活活给打死,可这时候文老二已经不在乎了。好在留着一丝神志,知道怎么不让自己饿死,就开始拾荒生活。
听到这里,我是有些心疼的,可是后来一想,心疼个锤子,他跟我有啥关系?心疼他做甚。我和后桌的男生一到下课就嘻嘻哈哈的,每个人买一包辣条,坐在升旗台上就跟野餐似的,惬意的很。
“从今天开始,共享辣条联合部就成立了啊。”那长的壮壮的,看大伙都饶有兴趣的盯着他,感觉自豪的很,就拍着胸脯,缓缓道:“我们要一起尝遍这世界上所有的辣条,争取做到人人都有辣条吃的快乐生活,大家说好不好啊。”
“好!好!!”众人起哄。
“嗯~既然如此,我们就以年龄排个辈分,我们结义。”他咧着大牙,傻乐:“我是发起者,我也是你们这最强的,我是老大,没异议吧。”
“没!没!!”众人起哄。
“你这个儿,跟我不分伯仲了,以后你就是老二了!”他笑眯眯拍我。
“你特么才老二呢。”我不悦甩手。
众人哈哈大笑,没人教他们荤话,但他们没一个不懂的。
“好好好,二哥,二哥行了吧。”老大笑眯眯的,就给排辈分:“你就是老三,还有你,老四,你就老五了,死几把皮包骨的,多喝点牛奶懂不。”他展示自己松松垮垮的肌肉:“我娘说的,多喝牛奶,长的壮,我就是这么长的。”
我有些心不在焉,刚才一声,我倒是忽的想起来,自己好久不见破老二了,说不定这老头不识路,晃晃悠悠堤着大麻袋,跑去隔壁村捡破烂,也说不定。楼区里的人倒是见怪不怪,似乎破老二时常会消失不见一样。
这段时间发生的趣事还有一个就是我那同桌上早操的时候啪的一声就倒地上,大伙都以为嗝屁了,围过来看热闹,班主任正好在场,看我是她同桌,就让我背着她去学校的医务室处理下,我暗骂妈卖批,经此一战,那几个小伙伴不知还要取笑我几个课间。
那时候就是这样的,对于异性好奇又敏感,但别人和异性一个眼神,都要传的恨不得整个学校知道他俩有奸情才罢休。那医生挡着个脸,也不知道是不是正经的,就说一句多吃点饭,把我那同桌说的小脸通红,手足无措的。
“谢谢你。”她倒是破天荒,我记得还是第一次主动和我说话。
“咳咳,如此良辰美景,公子小姐要不要深情一吻,以表诚意?”老大翘着脚假装路过,几个小弟嘻嘻直笑,促狭的目光照的我不自在。
“滚几把蛋吧。”我笑骂他,就和他们打闹着走了,全然不顾呆呆眨巴着眼睛我那同桌。
除此之外就没啥好说的了。每天上课就傻子一样坐在凳子上听老师念书,下课了就和小伙伴打闹,也不知道有啥好笑的,那几个就嘎嘎直乐,啥b似的。
今天我一如往常,下楼去上学,开了门愣了下,破老二又搁那翻垃圾箱了,我又尴尬又无言,这可怜人,倒不至于踢他骂他,可是真要面对他,又不知作何态度,翻滚的胃悄悄在脑海构成一句话:想吐他一脸早餐。
我低着脑袋,跟鸵鸟似的,就当看不见他,默默经过。
我感觉他视线不看垃圾桶,反倒是看着我,跟针扎似的,刺得我头皮发麻,上次也是,干嘛老看我?我想,怕不是看到我联想到失踪多年的儿子也说不定,老老花眼了。
“阿米阿米。”他又开始嘟囔了,半天竟是哼哼出完整的话来:“孙子。”
我几乎滑倒,摔在地上,搞什么飞机?是在叫我?
我偷偷回头瞅他,看到他也瞅我,目光一眨不眨的,只不过下巴黏糊糊的,衣服又破了个洞,那黏糊糊的垂落下来,正好掉进洞里。我生理不适,也不管他叫谁了,就是叫那在天上的亡灵,与我也没关系。只想赶紧溜之大吉。
这属实不正常,破老二出现就给我一个大惊喜,真是足够一鸣惊人的。事后想想,大概是破老二在短暂的消失后又疯了不少,已经开始说胡话了,我就把这事炮制脑后,破老二人老了视力不好,明天又要逮着其他学生孙子孙子的叫了。
“你们知道吗?我们学校附近,有一个捡破烂的傻子。”老大啥话都说,无所不谈,也不管是真是假,小伙伴倾耳聆听的样子他很享受。
“听说他不光捡垃圾卖钱,还捡垃圾吃。”老大神神秘秘的,我不由吃惊,形容的竟然丝毫不差。
“呕,捡垃圾吃,我要吐了。”随后众人哈哈大笑,我跟着笑了笑,感觉没什么滋味,这有什么可笑的。
“那不说这个,咱们老。。咳,二哥啊,早上可有艳遇了。”老大含着笑瞅我取乐:“小娘子拿手指戳他,管他借笔记呢。你们是没看到小娘子娇俏的样子,我差点都春心萌动了,啊,不小心说了二哥的心里话。”
“扯你妈的蛋!”我急的脸都红了。
“哈哈哈哈。”众人哈哈大笑,我笑不出了,我的眼泪流在肚子里。
“啥时候收入后宫啊,你们郎才女貌的,简直般配。”老大扭着眼睛拧着嘴,言语满是取笑,众人哈哈大笑,我笑骂,和他打作一团。
晚上睡觉的时候我从卧榻惊坐起,这两个人都和我有关系,这世界是多么小,对对他们来说好笑的事,竟都被我遇到了。还好他们不知道破老二与我在一个小区,不然当做笑料怕是要笑上一整天才罢休。
清晨,我推开窗,是多么清新的空气,可空气中又夹杂一丝寒意,我恍惚,发觉已经是秋天了。吃罢早餐,推开门,我人傻了,破老二一如既往干着老本行,他看着我,咧开嘴,喜滋滋笑眯眯的叫我一声:“孙子。”
我心里卧槽,就当自己是隐形人,快速掠过。
“孙子,孙子。”破老二不依不饶,就瞅着我乱叫,我暗自一笑,我就当无事发生,管你叫我还是叫谁,一切都与我无关。
不过很快我就笑不出了,一个学生正巧从前一个单元出来,膛目结舌看着我这方向,惊的说不出话。我涨红着脸,太特么尴尬了,当鸵鸟似的飞一样的跑了。
我不知道其他人被一个捡破烂的叫孙子会作何姿态,我只知道我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我才是受害者!
“嘶~一点关系都没有?”老二盯着我,“你别忘了,小娘子早上可是特意和你打招呼的。”他看向大伙:“我们可没有这待遇啊,是不是?”
“哈哈哈。”我倍感无奈,牙齿都给你们笑掉。
晚上睡觉的时候我琢磨,这不可行啊,这要是认识的人看到了破老二对待我别样的态度,到学校一张罗,我这张脸还往哪放?我决定好了,要提前起床,提前上学,只要我的生物钟和其他人错开,就能完美避开这种情况,说不定,破老二贪床睡懒觉,早起也碰不上他呢。
我推开窗,时值初秋,尚能听到蝉鸣,微风轻抚,不觉寒冷。远处红绿灯已经停止了工作,只是不间断的闪烁黄光,在那微弱黄光照耀下,依稀还能看到铁皮破车,我心里忽的沉静了,贪床,哪来的床?
第二天起床,母亲惊讶:“起这么早做甚?”
“去学校学习。”我闷着脑袋,回答说。
不管她信是不信,我倒是成功早起了,吃过早餐,穿好鞋子,检查下书包拉锁,都没问题就开门了。
我没出去,鬼鬼祟祟的一探头,没有任何人,安静的很,我心里得意,中了,我中了!我大摇大摆下楼,在这一刻,没人比我还嚣张,出了那扇被腐蚀的东倒西歪的木单元门,我心凉了半截,破老二蹲门口,跟哈巴狗似的,看到了我就咧着臭嘴,叫了一声:“孙子。”
我有气没处发,扭头就走,这回破老二不依不饶的,跟在我后面,看我不理他,就可怜巴巴的喊我:“孙子,孙子。”多亏是大清早的,一个人没有,不然我在这里,脸就要丢尽了。
我忍不住了,转头瞪他:“我不是你孙子,再叫扇你了。”
破老二伸长了脖子,眯着眼睛瞅我,像是在观察,我只想赶紧离得远远的,谁知破老二委屈的一批,落寞道:“儿子不理我,孙子也不理。”
我的心忽的柔软了,就认真的看着他:“你仔细看看,你儿子已经···跑了,你怎么会有孙子呢。”我终究还是没说出那句人尽皆知的事实。
不过破老二愣了半晌,全然不顾:“我不管,你就是我孙子。”他不依不饶的叫:“孙子,孙子,孙子。”
我嘴一扯,这是真傻了,绝对的,我只想抽飞他,走我的阳光大道。
“孙子,这是爷爷买破烂赚的。”破老二突然摊手,“咱家有钱了,你去多多买辣条吃啊。”
我一怔,看他手里是几条卷成卷的纸币,他笑盈盈的冲我伸手,神情就仿佛对待自己亲生孙子一样。
我的手在颤抖,喉咙在滚动着,家母平日里是不会主动给我零花钱的,我能支配的钱财屈指可数,那一卷卷的,怕是有十块吧?不,二十也说不定。心中的悸动仿佛打桩机似的,反复撞击我心尖儿,咚咚直响。
终于,年少的冲动战胜了理智,我冷冷的盯着他,吩咐到:“不准和别人说我的事,知道了吗。”随后,也不看他,一把抓过那散钱就跑。
我越跑越快,仿佛自己幻化成风了一般,头上的汗甩的到处都是,一直跑到街上,看到车流对穿,我才停下脚步,哈哈喘气时,发觉自己脸已经跟发烧一样似的,简直烫脸,心蹦哒的也很快。回想刚才一幕幕,只觉得如梦似幻,一点都不真实。
我把手上的钱一一展开,不免有些失望,只有14块,还以为至少有20块的,不过这些钱也够花好一阵了,也许在今天就能吃到辣条中的高富帅:卫狗辣条。狗吃了都能啧啧称奇,光这封面的配图就仿佛告诉我们这些小同学,此等辣条可不是你们能够接触的。
我进了学校,进了班级,愣了一愣,那同桌低头看书,她居然也来的这么早。
此刻教室只有我们两个人,她很自然的发现了我,有些吃惊,小小声的说:“早上好,你今天,来的好早呢。”
这同桌不光身子瘦瘦小小的,说话也瘦瘦小小的,仿佛没吃饱似的,一点力气都没。
“嗯。”我无言,又能说什么呢。
“哎,”她小声叫我,发现我看她,就缩着身子,低着头不敢与我对视,随之轻飘飘的说:“昨天的生物笔记,可以借我看一下吗?”
“嗯。”我无言,还是看书吧。
她怕是不敢打扰我,用完了就悄悄的放置在我桌边的空位置,乖巧的道了一声谢谢,也就看自己书去了。之后人慢慢的坐齐,我是不尴尬了,太特么憋屈了,我去放尿,老大嘿嘿笑着紧跟其后:“我看你和小娘子早上···”
“咳,”我清清嗓子:“中午请你们吃喂狗辣条。”
“纳尼?”老大震惊,连忙贴过来,“二哥,你发财啦,你发财不忘记大伙,他们都会记一辈子的。”
“你踏马的,我尿尿呢。”我用胳膊肘顶他。“我老娘给的,发个锤子财。”
“好,好,二哥,你先尿着,老大我啊,要去告诉兄弟们这个好消息了。”老大嘿嘿傻乐,嘴里念叨着喂狗辣条,完全不管其他事情了。
我摇头,玛德智障。
一上午转瞬即逝,到了中午,小伙伴纷纷怂恿:“二哥快去,二哥跑起来,晚点一会喂狗辣条卖没了。”他们脑子只想着喂狗辣条,也不想别的了。
“尼玛的,”老大一人屁股赏一巴掌:“喂狗辣条能卖没?扯什么王八蛋,喂狗辣条是什么,那是只有人上人才能买的起的辣条!整个初一,只有咱么二哥买得起。”
“是是是,二哥英明。”众人呵呵附和。
我感觉自己牛逼坏了,在老板关爱智障的眼神中买下两袋,虽然一袋喂狗辣条能买很多袋我们常吃的辣条,但是份量倒也不小,我们一人一根,怕是也能吃半个中午。
“卧槽,真的是喂狗辣条。”
“这色泽,这香气,这味道。”
众人吧唧着口水,我居然也馋了,不磨叽,直接开吃。
大伙聚在一起,吃的时候是笑嘻嘻的,入口了神情一变,等咽下肚子,眼中只剩古怪。
“这不对劲啊。”老五说。
“靠,这就是喂狗辣条,咋这个难吃,像喂狗的。”老四说。
“我原以为,你身为汉朝传下来的老字号辣条,面对我等五兄弟,必有一番美妙滋味,没想到,竟带给我们如此塑料口感!厚颜无耻!”老三说。
“玛德,上当了,喂狗辣条没人买是因为又贵又不好吃,哪有什么人上人!”老大说罢,甩袖离去。
众人点头,纷纷离去。
我看着剩下的一袋半,失望也是摆在脸上。
这一天,净是失望了。
晚上值日,碰巧我和同桌都在今天的值周表上。说白了就是扫地,一屋子垃圾制造机,都不知道垃圾要放在垃圾桶里,真想把他们放进垃圾桶里。
我正扫着呢,腰被戳了又戳,扭头一看竟是那小同桌,她低着头有些不好意思,小小声要我跟她过去,我摸不着头脑,过去一看 ,原来是塞在课桌里的喂狗不小心掉了出来,一整包躺在地上怪显眼的。
“这是,你的东西吧。”她伸手给我,也不看我,侧着脑袋红着脸,跟害羞似的。
我蛋疼的很,这玩意就是鸡肋,要是带回家,怕是我老母还要怀疑这东西的来路,我随口道:“我买了一大堆,这袋给你吃吧。”
“这···”她捏着衣角,视线乱飘,手足无措的。
“你不想要就扔了吧,反正我还有很多。”我装牛逼,其实我的样子看着真的很傻逼。
“我要!”小同桌连忙告诉我,然后发觉自己说话声突然那么大,就通红着脸小声道谢。
我感觉怪尴尬了,溜到一边扫地去了,这老大好像一直盯着我似的,看我走的远了,就凑过来,一脸怪笑,他吃够喂狗辣条,心里又开始想着搞怪,张口便是:“你和小娘子···”
“爪巴爪巴爪巴。”我让他速速滚蛋。
我本以为今天就这么结束了,写光了作业,就在看电视中男生女生掉下水的节目,看的正乐呢,母亲阴沉着脸走了过来,让我过来,我心里七上八下的,有疑惑的很,这莫不是要骂我一顿解气?
“你这钱哪来的?”
她拿出那已经折好的一卷钱,我一愣,内心大惊,怕是母亲想着帮我洗校服裤子,可我的钱还在那里,没拿出来呢。内心的悸动蠢蠢欲动,顶着心脏,怕是又要活动起来了。
不过我灵光一闪,冷静了,我就说我们五个兄弟凑出个小金库,由我这个机智的二哥掌管财务,下课一起买辣条吃呢。
“一起吃的?”母亲的目光越发犀利,我感觉自己那么渺小,仿佛下一秒就要被看穿一样。
“嗯嗯,今天还买了喂狗辣条,那东西闻着香,吃着跟塑料似的。”我赶忙解释说明。
母亲松了口气,开口笑道:“一起买的辣条,你光管钱不出钱怎么行,妈给你添四块,明天多买几包喂狗辣条,和小伙伴们多吃点。”
我嗯嗯点头,虚心求教,没有告诉她喂狗辣条一袋两块,估计她知道这么贵要炸毛。当然,也没有告诉她这钱的真实来路,更别说,一开始就不存在的金库了。
说谎就像拿三角形当轮子,刚开始每轱辘到一条边,整个车子都会为之一颤,说不准哪下就会散架一样,但轱辘的多了,边边角角也就圆滑了,等轱辘成圆形,别人说你是三角形啊,我轱辘两圈,我特么是圆!
说道车子,我就想起了破老二。
我站在窗前,看着楼下,却无意间发现了一道身影,
眯眼细看,是邻居?
我没放在心上,第二天一如往常,我起的早早,吃好了饭饭,出了单元门,好心情霎时间都变成了坏心情。
破老二跟着我屁股后头叫个不停,我出了楼区才肯回头,他本来焦急的语气就变得笑眯眯的了。
破老二伸出手,手上躺着两张钞票,他裂开黄牙,贴着脑袋干巴巴头发下的目光傻乎乎的:“孙子,咱家有钱了,你去多多买辣条吃啊。”
“这么少。”我抱怨一句,夺过钱就跑,这回居然没有心理负担了。
到了学校,和昨天一样,只有我们两个人,小同桌连连道谢,我目光闪烁,说不出话,都怪那日狗辣条。
中午我继续请客,买些普通辣条,像小皇帝一样,众人夸二哥牛笔,老大也不小娘子的挂在嘴边了,我们谈论游戏,谈论动画片,惬意快乐的很。
往后几天,便是如此的日常,慢慢的,我居然习惯了,习惯于破老二每天跟在我后面,把他的收入塞给我,然后早早到学校,同桌小声的朝我问好,中午请吃辣条,五兄弟快快乐乐,仿佛一家人,晚上蹲在电视前看雀仔跌落水,笑的前仰后合。
节目结束的时候,主持人谢幕,背景音就响起。
“多少快乐埋葬在~过去···”
大概这时候我就准备睡觉,有的时候心里想的多,就看看那破铁皮车,心里也就宁静了。
秋风萧瑟,破老二涌起。
我这刚开门,破老二就笑眯眯的瞅我:“孙子,看!”
破老二娴熟的单手翻进垃圾箱,半晌自己像蛇一样扭着身子冒出来,手上盛着一个黄鸭子玩具。
我特么···
我扭头便走,破老二呆呆傻傻的,他大概是搞不懂为什么我一点反应都没,即便我拿了他不少钱,我依然当他是个捡破烂的,要想承认他是我爷爷,那是绝对做不到的。
况且我亲爷爷,要是知道有这档子事,一定会拎着笤帚打过来的。
“孙子,孙子。”破老二在后头苦兮兮的叫,想让我回头看他一眼。
出了楼区,我回头了,冷眼看他:“钱呢。”
破老二便说不出话来了,掰着手指,低着头,鼓着嘴,这时他倒是不当复读机了。
他要是正常装扮,说不定也是个可爱的小老头,可惜他从本质上就不正常。
我呵呵一笑,扭头便走,即便他在后头哀嚎着,也置之不理了。
我确实不是他孙子,他也确实不是我爷爷。
拿了钱之后,他想叫就让他叫,我也不亏。
那破大衣也不知多了几个洞,我心里也没当回事,坐在教室里看书。
小同桌总管我借笔记,我就问她这件事的缘由,她说自己视力不太好,有的地方看不见,所以用我的笔记实行补完计划。说着她偷偷瞅我,有些含羞,说话都不自在了。
我眨眨眼:“看不清怎么不调到前面去?”
她是一怔,神色变化几通,垂着头说:“这里挺适合我的。”
我就不管她了,适合就适合吧,反正不碍我事。倒不如说,同桌是个女生,在干净方面,比男生强太多了,同桌更是佼佼者,扫地的时候她脚下都是干干净净的,连灰尘都莫得。
中午一模口袋,心想坏了,破老二好几天都没给钱,我之前的钱断断续续请客也都花没了,我随口说了这件事,兄弟们眼神有异,有的嘟囔怎么这样,有的说那今天岂不是没辣条吃了,有的暗叹二哥你···哎,不说了。
我瞪他:“你要说锤子,干嘛不说了?”
老大拍我肩膀:“我说老二,啊不,二公子啊,你这请了这么多天,哪有突然不请的。属实不可取啊,我们天天吃辣条,突然有一天吃不到了,你说难受不。”
我皱眉:“我没钱了,都请你们了,难不成我还要借别人钱去给你们买?想吃自己买去。”
众人眼神一亮,交头接耳一番,老大清清嗓子,作为意见领袖,开口说道:“我看你那小娘子倒是蛮有钱的,用的文具粉嫩嫩的,你们那么甜蜜,她肯定不会拒绝你,不如···”
我黑了脸,“说的几把什么话。”
众人交头接耳一番:“好吧,你走吧,我们自己花自己钱买。”
我气得冒烟,又说不出什么求包养去蹭吃蹭喝的话,甩手便离开了。
今天一天心情都不是太美丽似的,小同桌想说点什么,看到我板着张司马脸,欲言又止,就不说了。
放学回家,一辆奔驰车急驰而过,差点擦掉我单肩背着的书包,我心里暗道倒霉,但倒霉的可不至于此,往常这时间破老二都去卖破烂去了的,我可以完美避开他。但今天倒是在我家单元门口看到了他,奔驰车蹲在一边,我细看,像是和车主产生矛盾似的。
周围的人就搁那看戏,议论纷纷,跟看白傻子翻跟头似的。
我走过去,便听到那大光头挥舞着大巴掌,教训着破老二,张口便是:“你可知我这车多少钱?你那破烂要是刮花了我的车子,你特么赔的起吗?捡一辈子破烂!”
我内心无言,就当无事一般通过,但破老二眼尖,脑袋低的都要贴着黄土大地了,还是能敏锐的察觉我的出现,他张口便笑:“孙子——”
大光头气得发抖:“我糙,你骂谁孙子,你个孙子,孙子。”
破老二就傻乎乎的喊着:“对,孙子,孙子啊。”
我顿了顿,还是进了楼道,结果看到邻居站在二楼窗户前看着下面,眼中闪烁着我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啊,你回来了呀,快进屋吧。”她发现了我,自己掩面离开了。
我看着她背影,总觉得有东西可以细琢磨的。
这时看楼下,大光头玩累了,欺负傻子有啥爽的,他打电话:“老王啊,那烟草你看怎么样啊,呵呵呵,放心,我这批都是正规的,贴郭嘉标签滴,哎,好,咱老地方喝酒细谈。”
见破老二没事儿了,我担心他再来纠缠我,便回到屋子里去了。
清晨,鸟儿在歌唱,花儿在绽放,这样美好的一天,我下楼来,又是看到了破老二,他语出惊人,张口便喊:“孙子!”
我叹气,说道:“孙子孙子的,昨天就是因为这个才挨揍的,咋这事就记不得呢。”
他跟在我后头,出奇的居然没孙子孙子的嚷个不停,我惊奇,回头看他,他是笑眯眯的搓着手,哈着寒气。
“捡一辈子破烂。”他学着大光头的语气。
我歪着脑袋看着他,我要笑吗。
“对,我就是要捡一辈子破烂,我就是要去隔壁村兼职捡破烂,就能给孙子你钱花了!”破老二笑嘻嘻的,我扶额,这是傻到家了,完全不懂自己再说个锤子。
“只要捡光这世上所有的破烂,这世上没有破烂,就能变成文明世上了。”这话听着倒是挺有道理的,但是从他的嘴里说出,却又那么滑稽。
“破烂是捡不完的,苦也是吃不完的。”他忽然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
我盯着他看,还是那么傻乎乎的。
我扭头便走,他过来抓住我的衣袖。
我震惊,连忙甩开他的手,不断拍打着被抓过的衣袖。
破老二看不懂我的表情,他就一如往常咧大了嘴:“咱家有钱了,你去多多买辣条吃啊。”
他伸手,我却怔住了。
那手掌上,躺着的明晃晃是一张规整的红色钞票。
今日一整天,我都心神不宁,连和四兄弟冷战的心情都莫得了。
我时不时的就要用手捏一下裤子上平平的凸起,确认存在才送了一口气,但不过一秒,内心又是慌乱了起来。
“你不舒服吗?”小同桌漫不经心的把本子推过来,上面却是一段话。
我斜眼看她,她倒是蛮关心我的,脸上有些担忧。
我内心一动,抬笔便写···我写什么呢,笔尖起起落落一阵,终究还是在本子上划下两个龙飞凤舞的大字——没事!
她看了看我,抿着嘴,在本子上写了什么,不过又是随手划掉了,我听的清楚。
她没说什么,我就也没管他,只是后面传来吃吃的笑,我回头,老大瞪我冷哼一声,这是别想让我们原谅你的眼神。
我转过头来,抖着腿,什么玩意。
晚上放学,我跟做贼似的,蹑手蹑脚的接近楼区,探头一看,却是不见破老二,我看向那独树一帜的破铁皮车子,捏了捏裤兜那鼓起,想了想,还是过去了。
接近了一看,才惊愕的发现,不知何时那里面多了被子,棉衣,还有一些密封的食品。
破老二发财了,他不缺钱。
我暗自分析,捏着裤兜的手松开了。
大概是大光头送来赔礼的,可是说不通,大光头恨不得抽死他,不可能这么做。我原地转圈,想了半晌,恍然大悟,也许是他那儿子良心发现,回来报答父亲也说不定了。
反正,破老二能够安心过冬了。
想至如此,我暗自点头,破老二儿子回来了,他有了亲情,也就不需要我了,有儿子陪着他,他很快乐。
我也应该要快乐快乐。
我抚摸着裤兜里的鼓起。
没错,很快乐。
夜幕降临,我想着那红票子,确认母亲睡着,就拿出来对着台灯一遍一遍看。
不会是假的吧?应该不是,他儿子给他置办了这么多东西,说不定也和大光头一样,已经是开豪车级别的人物了。我关了灯,拉开窗户,这时深秋,早就没了虫鸣,但我却听到嘀嘀咕咕。
是谁把秘密告诉了风呢。
我托着脸颊,不一会看到了邻居从铁皮车上下来,那嘀嘀咕咕的声音大了,居然是破老二的声音!
我暗自吃惊,邻居?我仿佛记得,之前也曾见到过邻居出现在楼下,她是去看破老二?没想到至今,他们还有联系,这是我没想到的。这时候想到邻居知道破老二的生平那么清晰,恐怕他们不止邻居那么简单。
我摸着下巴,既然如此,那红票子,怕是邻居的。
破老二早就是孤家寡人了,他儿子早死了!
我抖着腿,听楼道咔嚓一声,怕是邻居已经到家。
我感觉心里不安稳,就点亮台灯,拿着钱,也不盯着瞅了,仔仔细细的藏在了一本小说里,这才安稳躺下睡觉。
黎明破晓,一束阳光贯破青天,照亮了小半个世界。
我思索着,拿起了小说,想了想还是放回原位。
下楼一看,破老二多少如既往了?我记不清,也数不清,我没正眼看他,本来想干脆一走了之的,他嚷嚷着孙子孙子,叫停了我。
我扭头看他,没什么好脸色,他倒是热切的很,一手是钱,一手是塑料袋里热腾腾的包子。
“孙子,咱家有钱啦,”破老二讲的天花乱坠:“隔壁村好多好多破烂,我能捡一辈子!还有热腾腾的包子,孙子,都吃了,多吃点,长得又壮又高!都给你吃,孙子!”
我抄过他手里的钱,数了数,能有七八块,倒是比之前翻了两三倍,我呵呵笑道:“不错,以后继续努力啊。”说罢扭头便走。
他忙叫道,“孙子,孙子!”
我下意识向后一跳,我可不想在被他抓袖子了,可是回头一看,他只是焦急个眉头,晃着塑料袋,“孙子,包子,包子忘了。”
我皱眉,这包子,一看到热腾腾的东西,还是在破老二这看到的,我就感觉头皮发麻,又想到第一天看到他时候的情景了。
但是看他急切的样子,我索性收下了,吃是不会吃的,过了这条街,随手扔了便是。
他就开始乐个不停:“孙子,包子,哈哈,包子,孙子。”
我特么无话可说,只得甩袖离开,见到我收下了包子,破老二倒也听话,没有在追了,倒是让我轻松很多。
如此这般,我又有了固定收入了啊。
我想着和四兄弟和好的事,毕竟算得上朋友的,说得上话的,也只有他们四个了,小同桌虽然也很好,但她毕竟是个女孩,跟她说两句话,总觉得憋得慌,不尽兴似的。
说着就到了班级,小同桌发现是我,笑着打招呼,然后神色一变,嗅道:“好香呀。”
我愣了一下,发现包子跟着自己思考,忘了扔,竟然是带到了班级里来,也是醉了,不过看到瘦瘦小小的小同桌,眉毛不禁跟着抖了抖。
“香吗?”我坐下来问她。
“嗯嗯!”她点头,然后不好意思了。
我没想那么多,把包子给她:“那给你吃吧。”
“这,不好呀。”她迟疑。
“我早上买了一大堆,我都吃过了。”我随口道,看她神色有异连忙补充:“你别担心,这些···都是在蒸笼里的,我成屉买的,我一个都没碰过。”
准确来说,没碰过倒是真的。
“真,真的吗,那我不客气了!”
小同桌食欲大开,狼吞虎咽的,我觉得好笑,她发觉了我的目光,脸更红了,突然就小口小口吃起来。
“你小小瘦瘦的,多吃点。”我嘴角带着笑。
“嗯嗯!”小同桌很听话的模样。
我转着笔,把我不稀罕吃的包子给很需要包子吃的小同桌,好像刚刚好,好到什么程度?大概就是机箱后面拎着usb蹭个不停,终于找到洞口,一口气插到底那么身心舒畅的好。
中午的时候,四兄弟冷眼看我,看似不欢迎我似的。
“劳资现在特么有钱了。”我也瞪他们,小朋友的心态就是好懂,三个小弟顿时呼吸紧促,眼中闪着精光,口水不自觉分泌出来,他们天天吃辣条,一天不吃辣条就憋得慌,跟西冰了似的,搞不懂这种人。
“咳咳”老大清了清嗓子,“诸位,要冷静啊,二公子背叛过我们一次,我们不能这么简单随意的就这么原谅他,不然他要是再脱离团队,我们岂不是要因为这一句话再原谅他拉?难道我们只是以钱为尊的俗人吗?嗯?你们说是不是啊。”
等了半晌,竟然没有回答,老大低头一看,三兄弟的口水流成了一摊小河,老大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一人赏一巴掌,骂道:“麻痹的,就知道吃辣条,让你辣条,辣条,还有你,辣条!劳资以后有机会,就专门产辣条,名字就设定为你们现在这猪样,对,就叫三兄弟。”
“老大,你也是三句话不离辣条吗?”老五最小,挨的巴掌却最疼,委屈的很。
“叫你多嘴,叫你多嘴!”老大抽的老五如同陀螺般旋转。他转头看我:“哼,我们商量的,很好。队伍,很团结。我们一致认为,你需要完成我的三个考验,才可以回到队伍中来。”
“别bb了,赶紧考验。”我甩手,觉得他麻烦的一比。
“这个这个。”老大的目光,一直在闪躲。
“你踏马,还没想好?”我顿时悟了,拳头也跟着硬了,连声骂他。
老大装正经:“我劝!这位年轻人好自为之,好好反思,以后不要再犯···啊!”
我们看似和睦,可激流总是隐藏在暗潮中,怕是不通过考验,亦不得人心。我坐在凳子上抖腿,怕是绝对不怕的,但是老大诡计多端,有那么多泥腿子起哄,应该是要把我刁难一番,看我出丑取笑。
小同桌忧心忡忡的,我看到她看我,就问她:“看我做甚。”
她一颤,吓得一抖,就像受惊的小兔子低下了头,“没。”
回家路上也看不到破老二了,大概是去隔壁捡破烂吃了吧。
楼下铁皮车子倒是围着一帮人,老太太纷纷叫嚣:“这破老二儿,他喵的嚣张之极,你看看,棉被用的这么好的,比老娘的都好,又新又厚,孙儿,给奶奶把柠檬送过来!”
老头子指指点点:“喵了个咪的,这个破几把,一定是他龟头儿子回来了,你看看这装备都换上最新的,你看这棉袄,纯棉的啊,娘希匹的,我老婆子给我买的都是人造的棉花,冻的劳资弔都硬不起来。”
男人们抽烟吐的不是烟气是怒气,“这智障东西,发财了,也不说和大伙说说,分分彩,这么不懂人情世故呢,大伙包容他才让他在这破铁皮车里住,咋这个不懂事呢,不懂感恩,他要是不表示表示,给爷来根华子,三天之内必把这破铁皮都给他扬咯。”
女人们炸毛了:“啊!这小甜点!啊!!这牛肉干!!甜美的滋味,咸辣的口感,正是偶滴最爱,我不允许这个老屌癌独享这美味!屌癌捡垃圾吃就够够得了!姐妹们冲鸭!冲鸭冲鸭!!都给他吃光光,我不允许你们没吃到这美味牛肉干!!”
我眼皮一跳,这四方讨伐啊。
“让开让开让开,你们做甚,要不要点脸了!”邻居强势挤进来。
她指着老太太的鼻子:“没有棉被自己买去,天天搁着装名媛,吃尼玛柠檬,酸死你个老闭灯。”
她指着老头子的弱鸡:“你自己没儿子?就搁着硬bb,老拿你老婆子做文章,她要是满足不了你,你踏马不会立马休了换个新的?”
她指着男人的烟头:“傻逼东西污染环境,你也配谈人情世故。”
她指着女人···她不指了,上去就是一巴掌:“真几把吵人,速度滚滚滚。”
众人脸色又是屎绿色,又是猪肝红色的,居然被骂的哑口无言,说不出话来,只得灰溜溜离去。
人群散尽,就剩我眼神怪怪的瞅着她。
“咳。”邻居装正经,捋了捋头发,点上一根烟。虽然年过半百,但是却完全看不出,仍然保留着成年女人的韵味。
“这些东西是你送给他的吧,”我问她:“我那天晚上看到你去找他说话了。”
邻居烟一抖,然后点点头。
“他···已经完全听不懂我说话了,不论我说什么,他都听不懂。”邻居说:“他还说自己找到了自己孙子,你说他傻不傻,连儿子都找不到。”邻居摇摇头,没再说了。
“你和他是不是从小就认识?”
邻居怔怔的看着我:“你怎么知道的。”
我忙摆手:“你别想太多,我不想知道答案,只是想看看我的猜测对不对。”
邻居点头:“我们确实从小一起长大的,我出外求学,归来的时候,他已经有了妻室···”
至此,破老二的一切几乎都已经完全揭开了,我悄悄的离开,她又怎么知道,面前的我,就是那时破老二嘴里嘟嘟囔囔的那个孙子呢。
之后,我对待破老二倒是多了几分柔和,对于他心心念念喊我孙子,我也不怎么在意了,只不过这件事还是只有我们两个知道,已经成为了我们两个的秘密。
每天送来的钱,我会好好的揣着,至于包子,就给小同桌吃了,小同桌饿的很,狼吞虎咽的,我知道她不好意思我看她,就干脆带了一本小说在班级,她吃包子时我就看小说,假装自己沉浸幻想世界。
而那四兄弟,每天都在讨论着所谓的考验,无聊至极,不过我难得有了乐子,每天闹闹,倒也欢乐。
然后我的生日伴随着冬天,就这么悄然到来了,我得到的不仅仅是祝福,还有两百块的自由操纵财产。四兄弟不冷不淡的,小同桌送了我一个水晶球,看着廉价,但是她还是唯一送我礼物的,我也不在乎礼物的份量。她还是脸红红的,声小小的,但时而激动,一惊一乍的,有时候哈人。
在这时,第一个考验就来了。
老大宣布了任务:“听好咯,第一个任务虽然简单,但是要做到,可是没那么容易的。”
众人纷纷点头:“老大,说的没错。”
我抠鼻子“速度”
老大看看我,忽然邪笑道:“嘎嘎嘎,第一个任务就是给我们每个人买十个啵嘴烧,你丫,做得到吗,怕是已经浑身颤抖了吧。”
“···”我无语凝噎,之后才后知后觉这段时间我积累的家产对于一个初中生,已经很恐怖了。
我买了40个啵嘴烧,把超市都买断货了,我心里冷笑,啵嘴烧,怕是吔屎烧,噎不死你们。
众人一看是真的啵嘴烧,顿时喜笑颜开,吃的口水横流,那叫一个爽歪歪,纷纷道出“不愧是二哥”“二哥威武”“啊啊啊二哥!我好了!”之类的话来,泛着白眼,吐着舌头,只留下两句诗——会当凌绝顶,故人已乘黄鹤去!
“二公子,你怎地不吃。”老大惊奇。
“我都不吃辣条多少年了,你从来都没注意过,你只关心自己。”我摇头叹息。
“哼。”老大冷哼,“明天周末,上午紧急集合,就由你二公子打头阵,咱们去刷副本。”
网游吗,我心想:“这便是第二个任务?”
“正是。”他答应。
我到要看看,他有什么新花样。
翌日,旭日东升,照亮一片艳阳天,我起的很早,不知不觉已经成了习惯,这时候不上学了,忽然觉得没什么意思,想看会小说,找了半天才想起了,嗷,我给放学校了。
下楼就又是看到破老二那张老脸,故而我也没下,如今我总是不想见到他了,他给我的钱,之后也没花过了,便是都攒好,然后自己填上一百,一并还给他。
时至今日,对他,我已经没什么感情可言了,或许从一开始,这感情就是他单方面的,我从来就没有承认过的。
等着,电话来了,我就先探查四周,发现破老二在铁皮破车瞎捣鼓,不知做甚,我就悄悄溜了出去,没受到他的纠缠。
来到学校,小伙伴们已经等待多时,哈着冷气,搓着手,我眨眨眼,说你们很冷吗?
“冷啊,不冷搓几把手,癫痫啊!”
我感觉好笑,就说:“你们要去打网游吗 ,还副本,先说好,我对玩游戏,可是一窍不通。”
小伙伴们相互对视,然后看我:“打个锤子网游,哪有钱上网?我们去刷副本,打怪,懂不。”老大带路,向我们解释:“你们还记不记得,我很久之前说过的,一个捡破烂吃的老头子,我听说他现在发财了,富得流油,但是他本质还是个傻老头, 咱们去弄他一波,把他整成猪头,拿了他的仁明必,买辣条去。”
我越听越不对劲,听到最后居然当场停了下来。
“二公子,你搞什么飞机,你打头阵,你要当t,拉怪拉仇恨的!”
“就是啊,二哥,你该不会怕了吧,放心,对方是个智障,我也遇到过的,眼睛不看路,歪歪扭扭的,怕是已经老花眼了。”
“嗨!没错,二二子,尽情的去吧,挥洒青春,挥洒汗水。”
“老二。你该不会缩卵了吧。”
小伙伴的质问近在咫尺,一向冷静的我,居然是慌了神,我以前还从没有想象过,当我和破老二的事人尽皆知,破老二大家都知道,他就是老傻逼,可是所有人,该当如何看我呢。
“劳资十二指肠溃疡了,得去拉粑粑,886.”我当即准备跑路。
众人对视,了然于心,骄傲的说:“我们誓死保护你,我们陪你,一起拉!”
麻批的,我真想一人一脚踹粪坑里。
“二哥,你在担心啥啊,有这么多人呢,已经没有什么好害怕的了。”
“是啊,打完这次副本,我就要回老家了,听说我老家屯里帮我物色了一门亲室,我可能要,童养媳啦。”
“对方只有一个人,大家一起上!”
“二公子,你怕不是在担心我们这样做是违法的。”老大心平气和的和我解释:“你这么想,是完全错了的,你应该想,第一,老头是个弱智,他只是知道哪个破烂可以吃,别说法律,他那老花眼,只会把我们看成五坨破烂;第二,即便他懂法,法不责众的道理你懂不呀?”见我还傻愣愣杵着,老大开大招了:“第三,麻批的,反正咱们还没成年,杀了人也不用蹲号子,调教几个月,出来又是条好汉!!!”
“为我们的热血,干杯!!!”
众人高呼,拿着吔屎烧一口而尽。
我还是搁哪乱几把想,左右为难。
“二哥,你这就不好了吧。”诸位沉了脸,“你这是软硬不吃,犹犹豫豫的,一点也不像个大男人样,你再这样,我们还是决定不收纳你了,因为现在的你已经老了,过气了,已经没有当几年的辉煌了。”
“走啊二哥。”不知道老几推着我走,我嘴里干巴巴的,要是他们知道破老二和我一个小区会怎么想?要是看到破老二叫我孙子会怎么想?那些曾经放浪形骸的日子,要是知道我的一切收入都源于破老二会怎么想?我会怎么想?他会怎么想?她呢?它?
“目标出现,目标出现。”老大看我:“t还未准备就绪,先火力压制,不要让目标接近。”
“明白。”
两个人就像有对讲机似的,搁那沟通着。
然后捡起石头,掂量掂量重量,远投抛去。
石头命中,破老二哎哟一声,眨着眼睛看想四周,他怕是以为天上掉金子了,脸上还带着欣喜的笑,快乐的一批。
“果然是老年痴呆!”老大了然点头,“火力跟上,不要停,嗯,就是这里,啊,在用力点,用力啊,用力!”
“靠恁娘,你他么没吃饭啊。”老大一巴掌差点把老五砸出屎来。
“俺投技本来就不好,”老五委屈的一批,看到我一个退避转移仇恨:“老大你看二哥,他傻了个比,怕是也老年痴呆了。”
大哥就推我:“速度,你不用当t了,你就当adc,麻溜的扔石头。”
“这···”我陪着笑脸:“算了吧,你看他怪可怜的。”
老大涨红了脸:“你踏马,屁股冲哪儿的?他可怜?啊?照这么说,我不可怜?老五不可怜,他狗日的都快被我打出屎了,他不可怜吗?啊?他再可怜,也有比他更可怜的,让那些更可怜的更可怜一些,可怜的,也就不可怜了,你踏马不懂啊,装你妈b圣人,草!”
“没错,哈哈哈,砸死他,老子就感觉这种可怜人都这么可怜了,老子也就没什么可怜的了!”不知是老三还是老四的人大喊着,我都认不出来是老三还是老四了,因为他们都一个傻b样,不怪我。
“没错,他就是个傻子,兄弟们集中火力,砸他他也不会说啥的。”
“二哥,搞死他吧,说不定老大一开心就把一切的一笔勾销了呢,从今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一生一起走,那些日子天天有啊!”
这里只有冷嘲热讽的声音。
这时候,我又成了鸵鸟,我没说什么,我能说什么。
我不知道怎么了,是我有问题?还是这个世界有问题?仿佛再这样充满着暴力,不用再压抑欲望的氛围里,在所有人都拿石头丢他的时候,你有一点点反对的意见,哪怕是说一句毁气氛的话来,就是气氛之外的,就是不合群的,就是不属于他们这个团体的似的。
不用在意为什么要拿起石头,为什么要丢他,你只需要想着,大家都这么做啊,那么跟着这么做就好了。
我用鹅卵石甩他,鹅卵石小的怕是能直接穿过大衣的空洞。
可怜的破老二,穷尽他那有限的脑子,怕是也想不通,自己含辛茹苦对待的孙子,居然反过来如此对待自己。
破老二看到我了,他就像个自走雷达,观测的只有我一个,他叫着:孙子。
我糙,你听到了吗?
我听到了!
他骂咱孙子!
干他娘的,干!
干!干!!干!!!
我忽的愤怒了,为什么是我?为什么偏偏骂我?我何德何能啊,为什么这楼区这么多傻b,你只选我一个骂孙子?你踏马的儿子都没有,那里来的孙子?你踏马给孙子送钱,送包子,送破烂吃,你踏马以为你是谁啊,哪有孙子会心心念着这些东西,当孙子骄傲的,可不是他家里有没有钱了,只是因为他能堂堂正正的告诉别人,他有一个爷爷!麻痹的,叫了老子这么久的孙子,老子早就受够了!
二哥,威武!
二哥,必胜!
二哥,好帅,我好想吃啵嘴烧,吃啵嘴烧,就好像被二哥填满一样···啊!不要打我!
恍惚的意识散去,众人呆愣的看我,我也看自己。
然后嘶了一声,卧槽泥马,老子无能狂怒,捡起砖头砸了自己的脚,怕是肿了,动动都痛的一比。
“二哥好狠,心系众生,不忍伤害其他人,只好伤害自己。”
“我佛慈悲,阿弥陀佛,如今看来,我们做的一切是多么的荒唐,只有二哥,看透了红尘,看破了这世间纷纷乱的迷茫。”
“老大,收手吧,我们做错了,我们不该这样!我们还只是初中生,我们这样做是不对的!”
“住口!无耻三兄弟,吃了几个啵嘴烧,就不知道老大是谁了?瞪大你们眼睛看清楚了!老子今天无论如何也要做到,一开始定下的承诺,你们都是废物,都是没人要的渣滓,且看我···”老大还没说完,就听到一声——
“孙子!”
我已经是热泪盈眶,他忘记了所有事,却没有忘记爱你,谁能当他的孙子,当真是三生有幸,只可惜我不是他孙,他亦不是我爷。
老大眯起了眸子,仿佛毒蛇一般开口:“你再骂?”
“孙子,你看,这是···”话还未说完,老大暴怒而起,跳起来砸破老二的膝盖。
我怔怔的的看着破老二从后头伸过来的手,拎着的是用麦秆编成的小篮子,里面盛满了小蛋糕,牛肉干,都是他舍不得吃的东西,装的满满的,这便是他一大早鼓秋的玩应,怕是他还想着,在上学路上拦我,把这东西送给我。
我内心平静了,也不急躁了,我抿着嘴,说了一声,走吧。
老大跟傻逼似的,他再强壮,个子矮的一批。够不着,还想着爬破老二头上。我当即给他一巴掌,顿时给他打蒙逼了,我拽着他,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三个小弟紧跟其后,只留下破老二可怜巴巴一声又一声喊着孙子。
“我们四个太傻了,想必打了半天,根本没造成任何伤害,你看他棉服那么厚,肉的跟盖伦似的。”老三分析。
“胡说,明明肉的和亚瑟似的,我刚才就在现场,看的清清楚楚。”老四狡辩。
“老大,是二哥救了你,你想想,你要是下了死手,进了局子,你妈不得抽死你个龟儿子。”老五安慰老大。
“你妈批,你才是龟儿子。”老大恨不得把老五打出屎。
老大又看向我:“哼,算你小子识时务,这次就勉强算你合格了。周一就是最后一个考验了,希望你好自为之,别想今天这样,知道考验多难,就傻了吧唧,跟傻逼似的。”
我点头,走吧。
事到如今,我也说不清自己在想什么了。关上门,避而不见任何人,大概周一,也就是一切结束的日子吧。
周一,我立在窗前,看到的是太阳照常升起。
我收拾好东西,抓起那堆零钱,然后从抽屉里钱包抽出一百块,扭头准备下楼,不过想了想,还是回过头来,又从钱包里抽出一百,排的规规整整的,这一沓钱,可是不薄了,扇老大的脸,估计一巴掌能把他扇到哭出来。
我下楼去,破老二蹲在那里,一如既往,见了我就孙子孙子叫个不停,我把他带到楼区之外,然后扭头看他。
破老二看我理他了,就欢呼雀跃的凑过来:“咱家有钱啦!”他指着自己的手上,那又是一卷零钱,“还有吃的,牛鞭!”他指着破铁皮车里里面的麦秆篮子,我呼了一口气,不知该做何表情,“还有这个,包子!热乎乎!”他指着另一手上的包子。
“咱家有钱了,咱家有钱了。”我学着他,嘟囔着,干脆的走上前去,主动抓着他的手,摊开,手指被麦秆割裂了口子,我只当没看见,把怀里的一摞钱放在他手心,一字一句的说:“是你家有钱了,不是我家有钱了,我不是你孙子,以后不要在这么叫我了。”
我盯着他的眼睛看,这算是看他的最后一眼了吧,以前从没关注过他的容貌,此时细致看来,发现他脸色苍白,竟宛如风中残烛,摇摇欲坠一般。我还记得,邻居尚且风韵犹存,他们同一个年龄段,破老二如今已经被摧残成这个样子了。
被谁摧残的?想想,也只能说,是被垃圾摧残的了,自从唯一不是垃圾的人死掉之后,这破老二用后半辈子和垃圾打交道,我只听说和垃圾混在一起的人最后都成了垃圾,但破老二眸子清明,神色凛然,他哪是疯了,他就是这楼区最伟大的人,耶稣也比不上,我说的!
希望我是你遇见的最后一个垃圾。
我就这么说,甩袖离去,不再回头多看一眼,再也不多理他了。
破老二还嘟囔着,孙子孙子,他追着我,又喊着包子包子,我心里百感交集,只得挥手,打断他的阻拦,包子也随之被我打飞,冲出塑料袋,掉在地上,白嫩嫩的娇躯顿时沾满了泥泞灰尘。
破老二怔怔看我,然后蹲在地上寻包子,擦擦上面的灰尘,自己吧唧吧唧吃了起来。
忘了我吧。
我去包子店,要买包子,我他妈说,包场,老板看我跟看傻逼似的,问我带够钱了没有,我一看,嚯,踏马的,劳资好久没有当穷逼的感觉了,居然有些怀念,好在老板知道我在他媳妇家买过喂狗辣条,清仓过啵嘴烧,他给我装了七八个包子,就让我可劲儿吃,大不了明天再还钱就是了。
我感觉烫手,赶紧回教室了,小同桌等候多时了一样,羞答答的玩着头发,声音小的跟蚊子似的:“啊,这么大,绝对,不可以的吧。”
“你可劲吃。”我笑了,笑着笑着,肚子饿了,咕咕直叫,贼她妈丢人。
“我们一起吃。”她隔着包子偷笑看我。
“好,一起吃。”我们就一阵狼吞虎咽,风卷残云,不一会就都消灭了。
小同桌很高兴,但是没控制住自己,打着饱嗝,连忙捂着嘴红着脸,不敢看我。
我哈哈直乐,竟是也打了一个饱嗝。
小同桌不害燥了,她也哈哈直乐,然后,又打了一个嗝。
我们一起哈哈直乐,我现在明白了,哈哈乐不傻逼,快乐就是要笑,哈哈笑,还是呵呵笑,哪怕嗯嗯啊啊的笑,笑就是笑,哪有那么多理由。纠结着笑本身做文章的,那才是真的傻逼。
小同桌笑着笑着,眼泪下来了。
“咋了,包子这么好吃?”
“不是。”她摇头,似乎终于找到了机会似的:“我,可能不能再来上学了。”
她眼泪就噗啦啦的直往下落,跟珍珠奶茶似的,大颗大颗的。
“我家里,条件并不好啦···他们可能不会再让我来上学了,我可能,要出去工作了,可能,再也见不到你了,可能···”她抹着眼泪,说不出话了。
我勉强笑笑:“你不是可能吗”
她摇着脑袋,短短的马尾就跟着晃来晃去,“很快了,时间过的太快了,明天,明天就再也见不到你了。”她夹着哭腔,“我不知道以后要去哪,也不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可是,谢谢你的辣条,也谢谢你的笔记,谢谢你的包子,你,一定要好好学习,连带着我的那份一起,求你了,一定要走的比我更远,一定要看到,比这里更美丽的风景······”
我摸摸她的头发。把那本没看玩的小说送给她。
“我替你走到学习的尽头,你就替我,把这本小说看完吧。”
如果快乐很难,那就祝你平安。
中午,老地方,三兄弟紧张的看着我和老大对立相站,谁也不让着谁似的。
“先说点别的吧。”老大扭头,望向远方,“你还记得,刚刚入学的时候的事吗。”
我点头:“自然是记得的。”
“那时候排辈分,我说我是老大,但是我说到你是老二的时候,你就摆出了很抵触的情绪,现在我知道了,不只是因为老二所代表的含义,还因为破老二——你在开学的时候就认识破老二了,你很不得躲得他远远的,你不想和他有任何粘连,叫你老二,就仿佛把你和破老二串联起来,你感到耻辱!”老大逐条分析。
“别bb了,破老二可比我这劳什子老二高尚的多,”我盯着他,还不忘补充:“不过你跟我比,你就是一坨屎。”
“高尚?高尚可是墓志铭啊!除了去扫墓的,谁知道你的墓志铭!破老二死了,我还活着,那他就是一坨屎,一个真菌,一个细胞!”老大越说越激动,恨不得跳起来,我生怕他也给我膝盖来一下。
“说说吧,你的第三个考验。”我懒得和他废话。
老大仰下巴,居高临下的问我:“你那同桌,你对她怎么看。”
“什么怎么看,踏马的是我同桌,老子向左转着看,不然倒立看?”我感觉好笑。
“你喜欢她么。”老大忽的问我。
“···”我顿了下,凝神看他。
“你和她牵过手没,接过吻没,上过床没?”老大上来就是一套素质三连,看到我的反映,便点头:“很好,看来你还是没变,你还是以前的那个提到小娘子就气急败坏的你,老二,我越来越怀念以前的日子了,兄弟之间就该这样,为了兄弟情谊,女人不过是衣裳而已,脏了换件新的就是,不过本来就是新衣服的话能不能先让给老大···”
“我让你妈了个巴子。”我当即一巴掌,老大顿时找不到北。
“等等,我还没说任务呢,你,你必须把她的内裤给老子偷到手,然后···”
“我偷你妈了个巴子”我反手一巴掌,老大眼冒金星,连南都找不到了。
“我让你老大,让你老二,让你老三,让你老四,让你老五,让你辣条,让你喂狗······”
我离得近了,上去就是一个左正蹬,一个右鞭腿一个左刺拳。
这都是实打实打在身上了,打的老大肉砰砰直响,肉直发颤。
打了半晌,老大架不住了,已然是无力再战。
“等等,等等。”老大脸肿得跟猪头一样,趴在地上爬不起来,可是他还仰着个脑袋,追着我要个答案:“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蹂躏我!”
“呀嘞呀嘞。”我感觉他烦的一批,随口道:“你挨揍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你把我惹怒了。”
三兄弟呆呆地看着我的背影,大气不敢出一声。
大概自此之后,所谓的兄弟啊,情谊啊,也就不复存在了,就算一间教室,也仿佛隔着一堵墙一样,小同桌一走,我也就莫得朋友了,形影单只的,跟条狗似的。
不过我还记得和小同桌的约定,既然改变不了现状,改变不了处于现状中的人,那么换一个崭新的现状,就好了。
虽然可能还不如现在。
我只想尽快的离开这里,想方设法的学习,读书,做题。
然后,我突然发觉有一段时间没发现破老二了。
不过这时候,我已经没什么在意了。
可惜的是,小同桌给我留下的联系方式,不知道丢在什么地方去了,当我想起来的时候,已经是无处可寻。去问班主任又觉得麻烦,见了面,怕是也没什么好说的,徒增尴尬,也就作罢。
直到初三时候,我考上了城里的高中,大概,也要离开这里了,其实也没什么好留念的,年龄在大点,初中时期发生的一切,那时候的同学,朋友,慢慢的也就不联系,记不起来了。
我在楼下散步,路灯依然昏暗,我本来很松散的,但是身体一下子就紧绷了,因为我在这幽暗的环境中,听到了第二个脚步声。
破老二。
我几乎断定了是他,我的直觉,我的想法,我的一切都在告诉我,是他,他回来了。
我回过头,他跟着停了脚步,在路灯照不到的阴影处。
他在看我吗,他还记得我吗?还记得这个所谓的孙子吗?
我浑然不知。
甚至,连他是不是还住在那小车里,是不是已经变的正常了,成为一个不疯疯癫癫的拾荒老头,这些我没去了解过,也没想了解过。
我们一前一后,似乎都有着自己的想法似的。
“滴——滴——”
我瞪大了双眼,奥迪横冲直撞,居然踏着那凸起的石头,径直向我冲来。
我从未感到压力如此之大,连呼吸都随之停止,伫立在原地,无法动弹。
“···”
一股巨力朝着我一推,我直接滚到土墙旁的沙堆里,居然埋着玻璃!
我不顾疼痛,惊魂未定的从地上站了起来,奥迪早已熄火,驾驶室的光头趴在方向盘上,鲜血染红了整个光头,我吸着冷气,拖着右腿来到我刚才站立的地方。
躺在那里的,就是破老二。
毫无疑问的,破老二挺身而出,救了我。
许久不见了,他的脸是更加黝黑,胡子更加浓密,头发近乎全部斑白。
我颤抖着手,打了急救电话,好在精神足够冷静,沉稳的说出了这个地点。
手机摔落在地上,那时候,市场上还都不是一体机,怕是这一摔,电池已经迫不及待的顶破了手机后盖。
破老二怎么会扑过来救我呢,他可还记得我?那最后一声,究竟是不是常在耳边缭绕的一声“孙子”?
一时间,众多情绪冲昏了脑子,我感到很迷茫,就好像自己站在了一切一切光芒的终点,前方,后方,左方,右方,全部都是光,我不知道自己追寻的是什么光,就费劲的到处看,越看越迷糊,我晕光啊!
那光芒中似乎闪回了一个人影,可我已然坚持不住,重重的倒在了地上,感觉浑身都轻松了一样。
大学放假期间,我抽空回了老家一趟,就是这个我让我念完初中的小镇,回想以前的事,就觉得自己不论是为人还是处事都颇有不妥,那时候我总以为别人的好就理所应当,继而任性的忽略了其他人的感受,直到最后草草的给故事画上了句号。后来再次回想复盘,感觉的到只有剩遗憾。
我把行李放在旅店,走着来到了熟悉的道路,每天上学放学,我都是从这走到头,或是从头走到这,走来走去,颇为新鲜。
然后看到那颗凸石了,或者说是残骸,因为出现了交通事件,也不顾什么迷信,是否侵犯到了观音佛祖还是耶稣孙悟空,直接就给他锯了。
破老二到底死没死呢?这就是我的一个遗憾了,因为我没有看到他的尸体,就像他儿子一样,人云亦云,大家都认为他死了,他或许真的就死掉了。再者说,他活着还是死了也没有区别,人们只拿他的经历取乐,当做笑谈,按这么说来,破老二确实还活着,活在别人的脑袋里。我倒是希望他还活着,不然他活着就已经很难了,死的时候,也没有堂堂正正的离开。
至于那铁皮车。早就已经不知道去哪里了,那棉袄,那棉被,那小甜点,那牛肉干,或许是牛鞭,还有邻居舌战群儒的画面,如今想来,只想是梦一场,或许我的整个初中就是我的一场梦,只不过有部分记得清晰,就认真的去盘叙事的逻辑,有的记不清了,就幻想着,也许,说不定,可能,或者,那时的现实也会是那样的发展未尝不可。
不过有些事确是真实存在的,比如邻居,那个傲气凌人的女人,如今头发斑白,看书都要带着眼镜了。
她看着我,很是惊讶,大概没想到,出去的,竟然还会回来。
我和她复盘了破老二的整个人生旅程,说道破老二疯掉之后的事迹,我发现和我的记忆产生了偏差,因为破老二就是因为钱的问题,两边都没有讨到安好,所以他疯掉之后,对于钱看中的很,恨不得把一块钱撕两半,一半塞裤裆里,一半压炕头才觉得保险。
所以说,这样的破老二对于钱可是迷恋的紧,他自己亲口说,就算妻子怨魂来索钱,自己也一分不给,自己剩下的只有这些了,谁都不能给。
事到如今再去细思恐极,也没什么意义了,想不通的就不要想了,不过是徒增烦恼,见外面天色也晚了,我便致谢告辞了。
下楼看到一辆熟悉的奥迪车,一个熟悉的大光头,他还在讲电话,谈的是垃圾分类的生意,他是个生意人,自然是忙得很,不过和以前不同的是,现在他有了专属司机。这回再喝多少酒,都不需要害怕会出现交通问题了。
至于初中,我确实心有怀念,就站在校门外面,盯着里面瞧,月光洒在新建的篮球场上,说来好笑,总觉得自己前脚离开校园之后,校园就开始装修,翻改,越来越有秩序,也越发美丽了。
我收回了视线,准备离开的时候发现旁边有个女孩子也在踮脚往校园里看,掌握不好平衡似的,看着笨笨的,我就笑着提醒:“小心点,别摔了啊。”
她一侧头,我顿时一怔,心里发紧,愕然张嘴:“你···你···”
一时之间,我说不出话来,她容貌和我记忆里完全遥相呼应,她就是我那小同桌,虽然体型变了,发型变了,气质变了,但我一眼就能认出来,可即便如此,说来惭愧,我惊觉自己居然叫不出她的名字来。
“呀,是你呀。”她嫣然一笑,托了托鼻梁上的眼镜,主动缓解了我的尴尬:“聊聊吗?”
我们钻进了初中校区里,门卫半死不活的,和以前一样,我们一边走着一边说着话,她倒是问我求学经历,我就照实说了,我们走到篮球场那边的座椅上,坐在那,看着月光洒下来。
“怎么样?”我有点紧张。
“你呀,一定是没有更努力。”她认真的评价,然后扑的一声,装不下去,笑了,说:“在初中的时候,你就不认真,那时候还把课外小说带到学校来。”
“啊,”我回忆:“是啊,那是为了不想你因为我看你吃东西感到尴尬,我才带过去的。”
她就鼓起嘴巴,“我吃相很难看吗,很难看吗。”随后她又拄着下巴,低着头,双腿一晃一晃的:“我不是吃相不好,只是饿的。”
“你经常不吃早饭吧,我记得你晕倒过一次。”我想想说。
“是啊,那时候,还是你把我送到医务室的。”她斜着眼睛瞟我:“你就跟块木头似的,我跟你说谢谢,你也不理我,就跟着你那看着强壮的小矮子老大跑了。”
我哈哈笑,看来我的记忆还是没有差错的,我就是我,这是没错的。
“那时候还真是多亏了你的包子,我后来肚子不舒服,就去医院查了一下,哇,那时候我才知道,不吃饭就整天忙忙碌碌的,是有肠胃病的,还好我发现的早,不然到了后期什么的,还说要手术,好多钱的。”
我忽的想起破老二老婆来了。
“啊啊,刚才说到哪了,对了,我还记得,那时候你给我的小说,里面夹着一百块钱呢,那一百块钱,你要攒多久啊?”她轻飘飘的问我,眼神竟是温润了起来。
“那都多久的事了,早就忘了,你拿了钱就多买点好吃的,也别白费我一番苦心。”
“那张钱,我没花啦,我要留着,当做最珍贵的礼物。”说到礼物,她一下子来了兴致:“你还记不记得,我送你的礼物?”
“啊,记得呀,水晶球啊,很漂亮的,我不会忘的。”
“你还带着吗?”
“呃,让我妈当垃圾扔了,这个真不怪我,后来我还去垃圾箱翻来着,让人当捡破烂的了。”我笑笑。
“是吗,那东西,很寒酸吧。”
“不,我倒觉得收到礼物,很高兴,而且那时候只有你送我礼物,我定然是会珍惜的。”
“丢了吗,丢了也好,我倒是希望,你不要看到。”
“看到什么?”
“水晶球里面,有我手写的一封信。”她的脸红了起来。“丢了也好,不然这个年龄再看到那封信,真的是要羞死人了。”
我莞尔,那就不提这个。
“离开学校,你怎么样了?”我想说完我的,怎么着也该她说了,她酝酿半天,语气倒是很平淡,倒像是不怎么在意这些经历似的:那时候自己没什么本事,但因为是女孩子,所以就在网吧里打工,不过,因为被小老板嫌弃,家里也觉得她多余,一气之下,就和小混混私奔了。
“那时候很傻,舍不得他,又舍不得孩子。”
“我太傻了,我真傻。”
她忽的站了起来,遥望月亮,放声大喊:“我就是个,傻瓜啊!”
她深吸着空气,看着我:“我问你,你好好好回答我。”
“问吧。”我不介意。
“我想知道,你在初中喜欢过我吗?”
她定定的看着我,不允许我撒谎,仿佛只要我情绪稍微有着动摇,就能看出来一样。
我笑了,很真诚的笑:“当然,那时候,我确实喜欢你喜欢的要命,只是不敢表达出来,不然我干嘛天天给你吃包子吃饱饱的。”
我是三角,还是圆,以经不重要了,要轱辘了,我就是那圆。
她仰着头,不看我。
我想,她是早就知道了,还是识破了我是迎合她才这么说的。
“谢···”她两个字还没说完,泪水就溢满了眼帘,就像断了线的珠子,噼里啪啦的往下掉,砸在地上。
光有眼泪还没完,她嚎啕大哭着,就像想要把这些年的委屈,难过,愤怒,仇恨,辛酸一股脑全部发泄出来一样。
我着实没想到她的反应这么大,心里就很不是滋味。
可我依然不想告诉她真相。
就像沐浴在阳光长大的人,你在他最感动太阳每天照耀大地的时候告诉他 那不是太阳,是电灯泡,太阳他喵的能晒死你,感动个锤子
她不会生气,不会掉眼泪,不会难过,感受到的不过是自己为何存在于世的绝望。
在后悔也无济于事的时候,我只能努力的维持着她心中最后对于儿时时光留念的美好
她肿着眼睛,逮着哭腔,流着鼻涕嚷着,为什么不来找我,我一直以为是你把我忘了,或者根本对我没感觉,我在你生命中,只不过是一个无足轻重的人。
我只是轻轻摸摸她的脑袋,一如从前。
如果快乐很难,那就祝你平安。
后记
总算写完了
拖了好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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