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澜的青春

他身材一定很好。

王澜心不在焉地挤上公交车，嘈杂的环境和攒动的肢体，抵挡不住她灼热的目光。

左侧靠窗的一个白帽老太缓慢地走开了座位，再一步一拐下了车。王澜抢旁边低头玩手机的女孩一步坐了上去，然后翘起二郎腿，以更舒坦的姿势一动不动盯着他。

一个戴着JVC耳机的男人，或许叫他男生更合适些，简单宽松的运动衫下可以隐约看到肌肉轮廓，背着鼓鼓的黑色书包，左手拎着一个篮球，背对着王澜扶着对面的把手。

应该是个刚下课打完篮球的大学生，但书包隆那么大也有可能是高三生。马上要高考还打篮球，学习应该很好吧，在学校很受女生欢迎吧，有没有女朋友呢。

王澜盯着盯着就忍不住想起来初中时期的体育委员，也喜欢戴耳机听音乐和打篮球，听说后来去烤羊肉串了。

公交一个猛刹车，车厢里哎呀嗳哟我操的声音打成一片，有提着油米榨菜的婆婆，有打扮艳俗的妇女，有旁边还在低头玩手机的女孩，也有对面那个像体育委员的男生。随着人流一起往后摆，男生原先的地方成为全车最挤的一角，他皱皱眉转身走到王澜座位前面，重新扶着拉手看窗外的风景。

干得漂亮，王澜心里暗爽。

于是王澜伸手随意拨了拨刘海，用假装不经意的眼神瞟了男生脸一眼。没有想象中帅，但十分耐看，居然真有哪里像那个体委，一样长得白净，但额头有几颗青春美丽疙瘩痘。

王澜对那几颗痘痘起了兴趣，初中那会儿全班女生都起痘痘，唯独王澜的脸像个平原，为此还收到那个体委的情书。她原本在庆幸逃过一劫，没想到一上高中原本在酝酿的火山终于喷发，一觉醒来已经不认识自己了，恰好高中的女生都学会了化妆，虽然暂时应了急，在廉价妆品刺激下有几颗痘印一直消不掉。

她数着男生额头上的痘痘出了神，对方已经感受到了这道视线，带着迷茫困惑的眼神和王澜对上了。

王澜的心跳瞬间加快，就和当年拆开由好闺蜜代传收到的情书一样。她记不清多久没有这种感觉了，触电一般。

那个男生居然弯起唇角朝王澜笑了一下，也可能是王澜精神恍惚看错了，反正最后男生又看起窗外的风景。

该去要个电话吗，还是要个QQ合适一点吗，这样会不会太突兀了，他刚才是对我笑了吧，笑了就代表不讨厌，不讨厌就代表有点喜欢吧。

王澜一瞬间想了很多，就像毕业典礼完望着体委回家的背影。

男生突然蹲下，捡起一个什么东西放到王澜眼前，然后转身下了车。

“你钱包掉了，阿姨。”

又是触电一般的感觉，十几年来未曾出现的感觉十五分钟内出现了两次。

我，阿姨？他刚才是叫我阿姨吗？

现在是王澜的眼神困惑了。

生活像走马灯似的在脑海中放映。是那个在幼稚园玩闹的小女孩，是那个背着书包上小学的小女孩，是那个在黑板上拿着粉笔认真答题的女孩，是上体育课被某男孩炙热目光注视的女孩。

也是高考失利后懒得复读的女孩，是在大学课堂里熟睡的女孩，是被家人推去相亲然后不知道怎么就结婚的，女人。

也是拎着一袋子菜准备回家给上大学的儿子做饭的，妈妈。

我还是我吗，可我怎么就成了阿姨呢。

王澜摩挲着自己的手。拿过粉笔中性笔收过情书的手，戴着结婚戒指的手，做过无数顿饭的手，黝黑而粗糙。

旁边一直玩手机的女生一直没到站，突然手机来了个电话，她换了个手扶着王澜的椅背，戴着运动手环的那个手扶着手机贴在耳朵上，老公老婆的声音断断续续传入王澜的耳朵，她绝对比那个男生小啊，不知道初中毕业了没有。

然后王澜注意力转移到她扶在椅背的手。

白皙、嫩滑，骨节分明。指腹上是修剪成椭圆的长指甲，涂着淡粉色反光的指甲油，腕骨突出，显得很年轻。

那是王澜曾经拥有过的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