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社会信息传播方式越来越多,除了短信、微信之外,抖音也普及了。抖音的出现,让人人都集导演、摄影和演员于一身,许多日常生活是抖音最为关注的。许是收到高中同学通知,乐山一中高七四级四班准备在2024年的5月召开十年一次的同学聚会,这次是第五次。主持同学会的班干部古灵同学说,考虑到同学们即将进入古来稀的年龄,这次同学会以后,将不再举行以全体同学名义召开的聚会,话中充满岁月无情的哲理。再翻抖音,方知当下是同学会召开的高峰,尤其是三十年、四十年的同学聚会居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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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出生于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的人,是到了该开会并散会的时候了。
人生本来就是聚散无常。
在故乡乐山,有几个同学聚会我是乐意参加的,特别是初中同学聚会。我的初中是在两个学校完成的。一是乐山二中,校址设在明代修筑的文庙,教室则在大成殿的左边,过去供奉孔子七十二弟子的庑殿。那时我所在的班级称三连十九排,一个班大约有六七十个学生,学生来源有驻乐部队子女,有地县机关学校的子女和街道商业企业的子女。学校只开设两门课程,一是工业基础;二是农业基础。每个学期还有二十多天时间必须去沙湾的二峨山顶上开荒种地,给农场食堂砍树生火煮饭。每个星期则去沙湾粮站背米,用自己的裤子两头扎紧,裤腿便成了装米的口袋。
刚进校读初中时我刚满十二岁,仅上了一年的学,去了二峨山农场两次,同学之间,记得最清楚的是郭大头,我喜欢看书,而郭大头的母亲就在老公园里的县图书馆工作。郭大头也是文化名人郭沫若先生的侄儿。还有一个同学体育方面很厉害,特别是短跑,拿过乐山学校体育比赛的冠军,叫褚晓凡,后来成为深圳颇有建树的医生。
初中六七十个同学,后来还出了个军队中重量级的人物,是铁道兵的子弟。记得初中第一次上沙湾二峨山农场劳动,我们都是用根麻绳裹着被子,到月儿塘坐大卡车。几个部队的子女,却背着打成豆腐干式的军用被包,学习红军长征精神,从学校一直走到二峨山农场。人物就是人物,打小便有不一样的色彩。
我在乐山二中读了一年,母亲被下放到一个离城几十里的生产大队办的小学教书。我没有地方住,也没有地方吃饭。那时,乐山的五所中学,仅有乐山一中有学生宿舍和食堂,母亲便托她在师范校的同学,帮助我转学到乐山一中就读。
一中在徐家扁,地处交通要道,又是乐山的工业区,有四川第五缫丝厂,有民国时期作家李劼人领衔开办的嘉乐造纸厂,有供乐山市民吃肉的杀猪场,有专门种蔬菜的生产大队,还有几家汽车队。我的同学大多来自这些地方。他们性格豪爽,待人真诚,特别是一个叫周勤的女同学,从初中开始一直到高中,她都是我们班我们年级我们学校树立的榜样。从球场往教学楼走,入口处两则有两块宣传黑板,上面经常写着口号:向雷锋式的好同学周勤学习。周勤性格好,待人接物大大方方,人又长得漂亮,据说,到了高中阶段,学校准备发展的党员有两个,一个是周勤,另一个是男同学,叫李世荣。
在乐山一中读初中,我与一个姓毛的同学过从甚密。毛同学住在牛儿桥,属于蔬菜大队的地盘,家有几大间瓦房,父亲在五丝厂上班,没见过他母亲。许多年以后,我常回乐山,有一天去牛儿桥一朋友家吃饭,心想带点随手礼,便去路边一烟酒店买酒。卖酒的正是毛同学,戴副眼镜,文邹邹的模样。他一口喊出我的名字,说早就在报纸上见过我写的文章。从此,每次回乐山,我都会去他的小商店打个蘸水。
毛同学告诉我,他顶替父亲参加工作去了五丝𠂆,五丝厂垮杆后他干过许多工作,骑过人力三轮车载客,帮人看门,几经波折才开了这间烟酒小店,可以这样说,每一个国营企业的下岗职工,都有一本辛酸故事。儿子大学毕业留在北京,他帮儿子在北京买了房子,自己也在牛儿桥旺福巷过去老房子的地盘上修了五六层楼的房子,多余的房子出租,日子过的不错。又听周勤同学介绍,毛同学是个热心人,第一次初中同学聚会,全靠毛同学张罗。可惜,毛同学后来患了忧郁症,一个人悄悄的离开了他非常热爱的同学和亲人。今年回乐山参加高中五十年聚会,又碰到周勤,她是我们班同学会的特邀嘉宾,说起毛同学的离世,周勤依然痛惜。
虽然说我们高中同学会是十年开一次,参加聚会的同学是越来越少。我们这一班同学,当年读书的时候有49位同学,五十年的经风沐雨,有的凋谢了;有的江湖失联;有的还在忙于生计;有的则是养大儿女,又开始养育孙子;也有曾居庙堂之高,自然相隔于江湖之远。古人对此有精准描述:侯门一入深如海,从此萧郎是路人。49位同学,便有四十九种不同的人生,林林总总,能够洒脱的参加最后一次同学聚会的仅过半数。
可见同学聚会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可喜的是,我们班十年一次的同学聚会,每一次都有我们班主任的身影。班主任姓黄,仁寿人,早年就读于西南农学院,毕业后分到乐山一中教书。那时黄老师年轻,仅比我们班同学年长七八岁。多年后黄老师说,与其说是班主任老师,不如说是大姐姐。黄老师在我印象中留下痕迹的有两件事,一是初中毕业进入高中,开学典礼后,黄老师点名让我留下,受学校的委托,告诫我要珍惜这学习机会,要与过去犯的错误划清界限。
黄老师指出的错误是我在初中时期,给我舅舅写过一封信。写信的背景是这样的,我的小舅因为参加教授们组织的讨论会,被青海大学辞退回乐山。二十来岁的年纪,回乐山后也是口无遮拦。又被人陷害成了政治犯劳动改造。改造期满后没有人收留,只好留场劳动,每年有一次探视亲人的假期。这样我便有了小舅的联系方式,小舅的博学和风趣幽默,以及他对人对事的宽容大度,令十三岁的我十分敬佩。
小舅从乐山返回劳改农场后,我给他写了一封信。这件事如果放在建设法治社会的今天,小舅作为一个刑满留场劳动的人,是应该有通信的权利。可惜在和尚打伞,无法无天的时代,一个初中二年级的学生写给小舅的信,被劳改农场专门设立的信件审查员看到了,并作为重大的政治问题把信件返回给乐山一中。为此,我写了无数篇检查。始终通不过来学校主持工作的工人宣传队的要求。最后,还是乐山二中的同学郭大头提醒我,“天下文章一大抄,就看你会抄不会抄。”于是我去了老公园里的县图书馆阅览室,把当时报纸上批判走资派,集人间所有最恶毒、最肮脏的语言都用到我的身上,从三个根源出发,一是阶级根源、二是社会根源、三是思想根源,抄了一大本,洋洋洒洒几万言,检查终于过关,工宣队的工人师傅让我重回教室。有兴趣的读者可以去百度查看我的文章,《忘了(黄潮私人空间)》,文中有这个故事的详细介绍。
另外一件事是高中二年级的时候,我去学校阅览室偷了几本文学杂志,此事引起学校高度重视,因为那段时间,学校图书馆藏书间的书失踪了不少,于是我便成了众矢之的,站在所有失踪图书的浪尖上。许多年后,真正偷过学校藏书的同学告诉我,他们都在幕后,只有我站在聚光灯下。应了句成语,螳螂捕蝉 黄雀在后。偷书这件事,给班主任黄老师又添了许多烦心事。很多年以后,黄老师为了解开心中的迷团,私下问我,你是怎么来乐山一中读书的,我回说,当时乐山一中负责教育的副主任是我母亲师范学校的同学。
人的一生中,可以选择的事很少,出生不能选择,也没法选择怎么去世,但我们可以选择怎么去爱!世上有些人,因为淋过雨,总是愿意做一把伞;因为吃过苦,总想把知道的坑告诉别人。
在此,我要向美丽善良的班主任黄老师鞠躬,祝老师健康长寿,谢谢黄老师。谢谢高七四级四班的同学们。谢谢乐山一中,你们让我在社会疯颠的时代,放过了我,宽容了我,让我完整的读完初中、读完高中。乐山一中,践行了中国古代的圣人孔子说过的话:有教无类。
五月十日,乐山一中高七四级四班毕业五十周年的同学聚会在金鹰山庄画上了圆满的句号。聚会的那天上午,我沿着开满荷叶的池塘散步,脑子里浮现出明代杨万里写的一句诗,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描绘的正是初夏时节的自然景色。此情此景,我在心里默默祈祷,春天有花,夏日里有风,所有的真知灼见都不能关在笼子里,所有的谎言都不能成为我们的日常。我祈祷,但愿我们的法治越来越健康,我们的文化越来越繁荣,再没有人因为一封信而差点失去学业;再没有人因为渴望读书而挺而走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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