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舟耿孤灯,万里人夜语。
从这一片海湾到对面海岸,不过一小时的距离。他在客船温柔的突击声中微盹着,并不十分留意周边人的窃窃私语。对话的是两位学生模样的少年,语气间还带着几分嗲声嗲气。虽然声音很轻,可是因为邻座的关系,他可以轻而易举地将他们的对话收入耳囊。
“好不容易挨到周末,回家咯。”
“没出息,才刚住读,天天想家。”
“哼,你不也是。”
夜深闻私语,月落如金盆。
外头是否有月亮,他没有留意,可他睁眼时在阴柔的灯光中看到了少年的脸。他震颤了一下,仿佛看到了十年前的自己。外头的月亮,大概也如这般洁白罢?
从前的乡愁有如月光的银白色,单纯而可怜爱的。在新入住的学生寝室,静静嗅着新买的竹席上的清新气味,枕在不太安分的绵枕头上,墙上的电风扇呼噜噜地转动着。他躺在床上,假装入睡,然后小心翼翼地数着寝室里来来回回的脚步声。
“唉,什么时候能挨到周末。”
多年后他回想,那时候的乡愁显得多么幼稚可笑啊。
“你呀,每周都回来,这么长的路途。”母亲嗔怪着,然而厨房里的鲜鱼早已“滋滋滋”发出了声响。探手进储物柜里,可以翻到芒果、西瓜和蛋糕,飘着欢快而惊喜的气味。他清楚地记得,下车时在车站接送的父亲,眉里眼里都是笑意。爷爷笑起来的时候,手里正包着的饺子敛起了几道皱纹。
“那时候的你呀,可多么的恋家。”
他频繁回家成了母亲的“笑话”,尽管经历这许多年,也总要拿出来细细品味一番。母亲顶喜欢“敝帚自珍”,关于他小时候的许多趣事,她总也说不完。他小时候没有留下多少照片留念,可是母亲念叨着的故事,倒也给了他许多的安慰。
“叔叔,您这也是要回家吗?”少年看他侧耳倾听的模样,于是出于礼貌地问了一句。仿佛是在说,你也想家了么?你也急于回家了么?
“嗯,是的咧。”他喃喃答道。可是还有家么,还有从前的家么。爷爷去世了,父亲生意失败,债台高筑。他辍学出走打工,如此经历了快十年的时光。听母亲在电话里头说,他们搬了一次家,原来的房子已经卖了抵债了。
十年时光,一切都改变了。他身如浮萍,早已没有了家。
客轮熄了火,船快靠岸了。四周更加安静了下来,仿佛在等待什么人说话。
“你怎么会没有家?只要心连在一起,那就是家。”
妻的话在脑海盘旋,猛地增添了他的勇气。
一家人的心只要连在一起,那就是家。妻说得对。
“回去吧,哪怕回去一次也好,把一家人的心连在一起。”妻说。
“船靠岸了!”少年们兴奋得跳了起来,把他的思绪带了回来。
准备回家了咯。他的十年前的家。
上岸后,在见父母前,他在岸边饭店吃了一份青椒盖饭,热辣的眼泪扑簌簌流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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