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唐

作者: 染暮 | 来源:发表于2023-03-27 22:15 被阅读0次

          老唐并非老唐,这是经过无数人口头中的增加与减少后得来的,只有与他同辈的人才这么叫,而我们都是亲切的叫他“叔”。

          他不像我们小区另外一个保安那般瘦弱,他有一个宽阔的背,那张略胖的脸上因岁月和微笑留下的痕迹不计其数,他穿着一条裤脚洗的发亮的裤子,他没有子孙,是一个标准的孤家寡人,每天的工作就是在亭子中保证车不会拥堵。他总是很喜欢树,比如长在保安亭对面的那棵大香樟,他常会穿过那条新铺的柏油路,用他那双布满了老茧的大手拍拍树干,然后一脸笑嘻嘻的,心满意足的慢悠悠的穿过那发亮的柏油路,活闲时,他总是双手握着茶杯,透过那扇透明的发亮的窗子看对面的树,一望就是老半天,偶尔有鸟落在上面,也搅不散他那专注的目光。

          他认识的人大概也很多吧,每天站在进小区的必经之路上,总会有那么一两个熟悉的人,但他们手中拎着菜篮,或者牵着孙辈从他面前走过时,他总会笑呵呵的的高喊那人的名字,然后两人隔着一条不宽的柏油路,说说东家长,西家短,那时候,他满脸都堆着笑容,将微笑给予每一个从他面前而经过的人。

          老唐是很喜欢看修树的,小区每年都要进行一次修剪树木,这时候,他总是会从他那张大而又满是划痕的办公桌上拿出一张小木凳,夹着一只灰灰的烟卷,笔直的站到离那些工人不远的地方观望着,他那满头的黑发被乱风扬起,经常一看就是一两个小时,直到保安亭那儿聚满了车,我们于是就大叫“叔——,车堵住啦,走不动啦”,他一激灵,赶紧提着板凳,边笑边跑回去指挥那些车有序的疏散,我们就躲到一旁,等叔将那些拥堵的车辆疏散开后,他又将那张挂满了笑容的脸朝我们这边一转,于是,我们就又呼的一声散了。

          又一年,修树的工人是从中午来的,我们东转西转没有看到他,于是到处找他的身影,最后发现他在那保安亭里那张一坐上去就嘎吱嘎吱地响,总是在晃个不停的皮椅上睡着了,微微打着鼾,我们于是就窃笑,一个人悄悄绕到门后,用胳膊肘轻轻的推开门,蹑手蹑脚的走进去,慢慢的低下头,把嘴凑到他耳边“叔——,修树的又来啦”,他猛的直挺了身子,有些生气,他举手像是要打我们,但终是没有这样做,他使劲的挥舞着双臂,示意我们出去,我们不肯,又大叫着“叔——,你再不去看修树,他们就走啦”,他赶紧把挥舞的双臂放下,夹了根烟,连凳子都没来得及带,就匆匆跑出去了。

          今年小区中又开始了修树,这次他未等我们喊,就靠在保安亭旁的一根柱子上,双眼无神的盯着那些大锯子在树干上划来划去,我总觉得少了些什么,也许是那一串在他头上飘乎乎的烟圈消散了,也许是那张即将散架的小木凳不见了……这次,他未等修树的工作圆满完成,就晃着他那高大的身子向保安室挪去,一言不发,我站在他旁边,轻声说“叔,还没看完哩,这就走?”,他摇了摇头,发出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声,慢慢的挪过那条依然发亮的柏油路。

          不过一会儿,他一只胳膊里夹着一件有了不知多少裂缝的皮衣,摇摇晃晃的走在夕阳下,像一只弓着背的大虾……

          我默默的看着他,或者说是他的影子,风穿过叶隙,将他那满头的头发高高扬起,我在那泛着红晕的夕阳中,看到了一根根泛白的细丝在风中颤颤地摇着,我紧追几步想要看清,但黑夜已迅速吞噬了夕阳,将老唐湮没于铺天盖地而来的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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