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郑州的记忆

大川是个普通的上班族，每天疲于奔命的穿梭于与大都市的格子间内。

从方形的小单间里出来，边啃着手里的早餐边看着手机里的头条新闻，偶尔还得瞥一眼眼前拥挤的大马路，以防掉入某个因为修建地铁而拆除的下水盖里。

7点50分，时间刚刚好，大川步入了方形的地铁站里，一切都熟悉的像侵蚀进肌肤的每个细胞。今天和昨天一样，昨天和明天一样。凭着当年对篮球的热爱，大川有着不错的身体，至少在三十岁这个上下分水岭的节骨眼上，大川还是运用自如。

“噔噔噔噔噔噔……”随着清脆刺耳的列车到来前的咆哮声，也把大川正式的从半睡半醒间抽离。得益于不错的身体灵活度和必要的对抗性，大川在三轮排队过后成功无误的迈进了开往「春天」的地铁。

方形的地铁上有着穿着各异的人们，通过他们的服装可以猜测他们的职业。有身着电器行服的清瘦小伙，有穿着廉价西服打着不搭配的别扭领带的小白领，也有穿着统一深蓝色校服的热血青年。

“「春天」站到了，下车的乘客请从右边车门下车……”地铁广播里机械的声音标志着这重复的一天正式开启。

大川一个健步抢到了第一个下车的有利位置，这对之后的上电梯、出站都是极有帮助的。

方形的办公楼里一个个有序隔开的方形格子间，方形的电脑屏幕竖立在方形的办公桌上，鼠标旁边是方形的文件夹，里面的方形的纸张和方形的公章。大川看着眼前的一切，抿着的嘴唇狠狠的咬了一下，内心一阵波涌。翻开手机打开通讯录，灵敏的大拇指很快滑到了屏幕最下方，弹指间透露着某种上万次练习后的熟练感。看着最下面那一栏写着「郑州」的名字，越盯着看觉得眼睛越模糊，本来蔑视任何视力表的大川变得渺小起来……

……

「郑州」是大川的初恋，至于为什么叫「郑州」，那得从大学毕业前那会儿说起。

大学里，大川念的是服装系。在小城里本就不多的学府里，大川所在的大学的服装系可谓充满优势，女生扎堆的专业里他是为数不多的男孩子。按理说会是个香饽饽，可邋遢的胡渣和不太合身偏大的圆领衫让清瘦的大川犹如空气一般的存在于女性荷尔蒙中。

和所有与艺术沾边的青年一样，大川的艺术情怀体现的淋漓尽致，不过不在服装的制版上，而是在音乐里。陪伴大川四年大学生涯的除了那两个如同连体婴一般的室友阿衡和毛豆，大川的世界里只剩音乐，所谓的音乐就是充满沧桑颓废的民谣和书桌边的破木吉他。

大川听老狼的呼喊，听李志的灰色，听尧十三的义无反顾，听宋冬野的破败无奈。多少个难眠的夜晚，大川都会抱着吉他和阿衡毛豆一起在宿舍的楼顶弹唱。从322宿舍楼出去往右，经过一条通长笔直的走廊可以上到宿舍的8楼。再绕到西面的拐角处有个不知被哪位前辈撬开过的铁门，可以径直上到楼顶。楼顶成了他们的秘密花园，成为了他们的星光大道。香烟、兄弟和民谣，充斥着一去不返的青春。

当他们唱到宋冬野“爱上一匹野马，可我的家里没有草原”的时候，总会相视而笑，而后对着天空大声比划着“野马野马，你在哪，我要带你到天涯”。偶有情不自禁放声大喊的时候，便会被闻声而来的宿管大叔拿着手电筒驱赶。

什么样的女孩子，会像野马一样？以前脑海中想象出来的画面，是一个热爱自由，看过山河湖海，经历过大风大浪，面容冷清的女人，靠在栏杆上吸烟。

后来，大川遇到了他的董小姐。董小姐不姓董，她叫黎歌。她的脸庞也并不冷清。为什么大川后来死活也要将她称作董小姐，除了对民谣的痴迷更重要的是，黎歌很懂大川，真的很懂他。

阿衡和毛豆经常问大川：“这就是你的野马吗？原来野马就是追了很久却追不到的姑娘。”

觉得一个人像野马，大概是一种你喜欢她而她不喜欢你的体验，你不知道她来自哪片草原，也不知道她将去往何处，她的笑与你无关，在她的故事里，你只是过客。

董小姐也爱民谣，常挂在嘴边的是「他毁掉的美好在不久的将来变成了疯狂」这类的爱情歌词。在毕业典礼的晚会上，一个矮个子戴眼镜的女生唱了一首「北方的女王」，董小姐听完后给大川发了一条短信：“晚会很吵，民谣很穷。”

那天晚上大川和董小姐相约在离学校不远的三里街公园。在长长的椅边，她说：“民谣很穷一听就是一根烟一听就是三瓶酒。你给不了我爱和自由。”

大川低着头想起是谁也曾说过：“我不喜欢民谣，因为听起来很穷，民谣里唱的爱情让人感觉连冈本都用不起，暧昧的环境里也不会有空调。”

良久的沉默后是大川的发问：“你有兰州吗，给我一根。”

董小姐也在沉默，脑海里飘过的是宋冬野身边的那个摄影师董姑娘，纤纤如玉的手指里夹着一根细长的「兰州」。

“「兰州」我没有，给你尝尝这个吧。”黎歌边说边从黑色的大衣口袋里拿出一个小盒子，红白色的包装盒上面写着Marlboro。这让大川想起了陶喆的那首「Melody」，歌里唱到：“Melody脑海中的旋律转个不停，爱过你，有太多话忘了要告诉你。”

大川想起博客上关于Marlboro的一段话。便故作坚强的和董小姐说道：“你知道Marlboro的由来吗？”

“说来听听。”董小姐微笑着说道，点了点手中的烟灰。

“有个小伙子还年轻的时候，他很贫穷。而他爱着的这个姑娘家境非常富裕。虽然他很聪明，但是女孩的父母并不允许他们俩结婚，这个女孩只能和别的人结婚。在最后诀别的那天，男孩请求女孩答应他一件事：陪伴他度过一烟盒的时间。仅仅是抽完一盒香烟所需的时间。女孩答应了。于是，男孩打开烟盒，一边抽烟，一遍回忆起女孩与他共同拥有过的爱情往事。女孩离他而去了，而这个男孩后来成为了卷烟厂的老板，他把自己工厂生产的香烟命名为”marlboro”。男孩为了纪念逝去的爱情而取了这个名字。当他爱上了这个女孩的时候，这段爱情时光就变成了他一生挥之不去的永恒时刻。”大川说道。

“Man Always Remember Love Because of Romance Only，意思是男人只因浪漫铭记爱情，这就是Marlboro的全部含义。”大川深吸一口然后重重的吐出烟圈说道。

……

毕业后，大川去了南方，董小姐回到了大西北，默契的离开了含有他们共同记忆的大学城市——郑州。

无数次的听董小姐在耳边说起，等哪天老了啊一定要和心爱的人回到郑州呆着哪儿也不去，大川心里嘀咕着那个幸运儿究竟是什么模样？真的会踩着七彩云朵来接黎歌吗？

毕业后，大川放弃了大学所学的专业，刮掉了胡须也换上了合身的衬衫，也放下了那把破木吉他和民谣。从事着一份平常无奇的销售工作，每天遇到不同的人，说着不同的话，偶有挫折难过时便会打开手机通讯录看看那个11位的数字，既陌生又熟悉。

再后来，通过一年悉数几次的通话中得知，董小姐恋爱了，失恋了，又恋爱又再失恋。优秀的姑娘身边总是不乏追求者，董小姐戒了烟扔掉了marlboro，穿上职业装和高跟鞋，扎起了干练又修长的马尾，一切都焕然一新，诉说着要和过去狠心的kiss goodbye。

大川仍旧没有草原，大川的野马却跑的更远。

火车马上就要开了，大川去了郑州。耳机里播放的是李志的那首「关于郑州的记忆」

“关于郑州我知道的不多，为了爱情曾经去过那里。多少次在火车上路过这城市，一个人悄悄地想起她”。

……

关于郑州我想的全是你，想来想去都是忏悔和委屈。关于郑州我爱的全是你，爱来爱去不明白爱的意义。

电话的那头，忙碌的董小姐迟疑几秒按下了接听键，看着大川发来的火车票照片，董小姐哽咽的说着：“大川啊，电话那头太吵，民谣听着萧条，我能再给你一盒marlboro吗……”

​董小姐啊董小姐，时间改变了很多又什么都没有，让我再次拥抱你，郑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