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实巴交的农民大概都想把希望寄托在自己的孩子身上吧。
爸是老实巴交的农民，一辈子只知道干活挣钱，虽然也没挣到几个钱。
我想爸爸也一样。
1
小学的时候开学报名还流行老师检查作业，作业通过了才能报道，据说不通过不给报道。二年级有一次爸带着我的寒假作业和我去学校班主任那里报道，班主任拿到我的作业本翻都没翻，就放到了旁边，说，XX（我的名字）的作业不用看了，一直都很好，然后对着我和爸微笑了一下，便给我填写报到单了。爸当时听了特别的欣慰，虽然也是只是微微一笑回复老师，但后来他说，心里真是笑开了花，爸说他真的以我为骄傲。虽然那时候我还不懂大人们为什么要以这么小的孩子为骄傲。
2
初中以来，成绩一直很好，没要家里费什么心，轻松考上了县里最好的高中。那时候爸更是为我骄傲。
高一的时候开家长会，爸去的。那时候成绩不好，班主任却像懂我们心思一样的跟我们说，你们放心，家长会只是老师与你们家长见面的一个仪式，一个交流的平台，我不会在你们家长面前说你们不好的，哪个家长不想知道自己孩子的好呢？当时我觉得我高一的班主任真是个天使，太善良了。情况也的确如此，班主任并没有说我们任何一点不好的地方。
但是班主任总发言结束之后，还有各科老师也是需要与家长们的交流的。很多家长都去找各科老师询问自己孩子的情况。爸爸也去了。
家长会结束之后便下起了大雪，我跟爸冒着大雪走回家了。
路上我问爸，老师们都说什么了。
爸笑着说，也没说什么，家长问的比较多。
-有说我什么的吗？
-那个数学老师说到了。
-说的什么。
-他说你数学成绩有待提高啊。
-还有吗？
-还有就是别的同学了。
-还说了我什么吗？
妈呀，我爸真是不问不说啊。
过了一会儿爸说，你们数学老师说你好像有点笨，说你对于这块好像缺了一根弦。
我缓了一会问还有吗？
-还有你们老师说让我别告诉你他说你笨。说完哈哈大笑起来。
现在写起来，等下，让我先去笑会儿。
我们数学老师是一名刚毕业的大学生，我们班是他带的第一届，第一个班。
那天我记得我跟爸爸就是冒着大雪，一路大笑着回家的。
每每想起这个事，我的心里都是酸的，而表情都是笑的。
3
前面说高中成绩不好，是一直不好。三年，最后连三本都差了好几十分，爸说去复读吧，我说好。
复读学校是临县一所高中，那里相对严格许多，当然，老师的嘴巴也毒。
一年，我以为很快会过去，但那可能是对认真复读的同学来说的。
时光总在煎熬中难过。
第一次，也是复读的唯一一次家长会，老师放假之前通知，下学期一开学的那天，务必每位同学的家长都要到。高复的假期极短，即使春节寒假，短到我自己都不知道快开学了，而我忘记了跟爸说家长会的事。不是不说，是真的忘记了，不过我肯定会在开学前想起的。
一天晚上吃饭的时候爸拿他的手机翻到一个号码笑着问我，你看这是什么号码。我看了，不认识，就说不知道。当时我以为他有一个未接来电，想让我看看是谁的。后来爸爸一直边吃饭边对我笑，我看的发麻，就问，谁的呀。
我不知道爸什么习惯，可能就是有延迟回答我问题的习惯吧。过了会儿，爸说，这是你们老师的电话号码，我当时没反应过来。爸接着说，他让我去开家长会，我这才想起来，我还没有告诉他们开家长会的事。
我问，老师说什么了吗？
爸笑，没什么，就让我去开家长会。
-哦，没其他的吗？可能我对于爸跟我说话的习惯的就是我一直问，他一直答，即使他前一句话是说没什么了。
-还说一定要去，说，你家孩子可想念了，不想念了带回家吧。
我当时听了，就是全身发麻，从头皮麻到脚底，然后深呼一口气，说还有吗？
爸依然笑着，没有了。
我一直怀疑、也想知道当时班主任到底说了什么，说了多少。可是到底连我自己都不敢问下去。
后来爸跟我一起去学校开了家长会。
家长会结束的时候，我送爸去车站坐车回家。路上，我问，老师说什么了？
-没什么，就说最后一学期了，想让自己孩子考大学的家长注意。
-还有吗？
-还有老师批评了你。
-怎么批评的？
-点名批评的。
我又不敢问下去了。
其实我一直没敢告诉爸的是，平时老师在班里批评同学的时候，三个人，其中有我，两个人，其中有我，一个人，那个人就是我。
4
后来，半学期三个月的时间，我一咬牙，一跺脚，勒紧裤腰带，考上了一个二本学校。虽然不好，但是我依然能看见爸掩盖不住的欣慰。
后开才知道，小学生作业不通过也是给报道的。
后来才知道，爸像其他家长一样去询问老师我的情况是为了让我在老师心中有个印象，有家长关心的好学生的印象。
后来才知道，爸跟我说话的习惯，不是他的习惯，是为了我而不得已的习惯。
后来才知道，老实巴交的农民就是想把希望寄托在自己孩子身上，就是想以他们的孩子为骄傲。那是他们的全部啊。
曾是爸骄傲的我，如今，当所有希望光环随着时光流逝，时光你能不能给爸留下点什么。
当骄傲随时光湮灭，留下的我知道，那是爸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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