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五爷

作者: 乡人1974 | 来源:发表于2020-03-30 19:17 被阅读0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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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夕阳下,在弯弯曲曲的山间小路上,麻五爷背负着一个大纸箱子,一歪一斜的正在吃力地走着,身后又细又长的影子,一晃一摇的紧紧地跟随着他。虽然已进入腊月,但却能清晰地看到,在他布满褶皱的额头上渗出了细小的汗珠。

            这时,一个年轻的后生赶了上来,笑问道: “麻五爷,你这是驮的啥呀?来,我替你背吧!”说着双手就要去接马五爷背上的纸箱子。

            麻五爷慢慢的转过头去,用手挡了一下说:“你个小兔崽子,你以为我是驴啊?还驮着个啥?你早干啥去啦?我这都到家了你才来,不用啦,还是我自己来吧!”麻五爷接着又说:“这不,根生一家三口子要回来过年了吗,我寻思着咱这山沟子里也没啥热闹,就到镇上买了台电视,回头让小妮子瞧瞧,给她解解闷儿。”说到这里,麻五爷的脸上挂满了笑容。

            “根生叔要回来了?我都好几年不见他了。”

            “可不是咋的,都三年不回来啦,算起来小妮子今年都快五岁啦。”

            “对了,五爷,你家里不是有一台电视吗?”

            “唉,别提啦,就那个破玩意儿,早就是隔着门帘子吹喇叭——见声儿不见人了。”

            “你真不让我替你背?”

            “不用啦!”

            “那我可就走了?”

            “滚吧!小兔崽子。”麻五爷笑呵呵的说。

            年轻后生一溜烟的就不见了踪影。

            麻五爷小时候得过一场天花。麻五爷命大,死里逃生,但病愈后却落下了一脸麻子。到了该讨老婆的年纪了,就因为这一脸的麻子,相看一个吹一个。穷点不怕,以后可以慢慢积攒着过,可这一脸的麻子,令爱美的姑娘们实在无法接受。都二十好几的人了,眼看着村里比他小几岁的后生都陆续的结了婚,自己还是孤家寡人一个。用麻五爷自己的话说:“那真是想救火,却找不着水——干着急,没办法。”

            在村子里,麻五爷的辈份最高,又因为他在家中排行老五,再加上一脸的麻子,无论是大人还是孩子,村里的乡亲们都称呼他“麻五爷”。麻五爷性格随和,爱开玩笑,所以也就理所当然的接受了这个称呼。

            严霜单打独根草,秋雨偏浇破板房。祸不单行,在麻五爷三十岁那年,一次去山上采石头,不幸又被山上滚下来的石头砸断了一条腿,因此便落下了终身残疾,走路一瘸一拐的。再加上自己的岁数一天比一天大,这使原本就讨老婆困难的麻五爷更是雪上加霜。娶妻生子,对于麻五爷来说,已变得丝毫没有了指望。

            麻五爷虽说腿有残疾,但心灵手巧。他有一手好木工活,刨、凿、锯、削样样精通。做个柜子,打把椅子,榫是榫,卯是卯,绝对是手法细腻,做工讲究,毫不含糊。经他手做出来的木器活,既结实又耐看,在十里八乡小有名气。麻五爷就凭着他这份手艺走村串户维持着生计。

            有一年春天,刚过不惑之年的麻五爷在出门做活回家时,竟领回来一个小他十来岁的弱智女人。宁静的小山村顿时炸开了锅,人们议论纷纷,说啥的都有。除了小部分人是替麻五爷高兴以外,其余大部分全是质疑的声音。经过麻五爷的耐心解释,最后人们终于弄明白了事情的来由。原来,这个不知道自己名字和家在哪里的弱智女人,是麻五爷在回家的路上遇到的,麻五爷见她穿的破破烂烂的,一个人在山上漫无目的地转悠,怪可怜的,出于同情,这才把她领回来。大家知道了真相以后,都攒掇着马五爷和这个弱智女人成婚算了,省得一个人整天冷屋子凉炕的。刚开始麻五爷还觉得这事儿不妥,可后来一想,自己又能把她送哪儿去?加上热心的乡亲们反复的劝说,最后,麻五爷也就顺水推舟的和这个女人过到了一起。转过年来便有了他们的儿子——根生。

            可好景不长,在根生五岁时,麻五爷的憨媳妇走失了。虽经过多方找寻,但始终杳无音信。日子还得一天天继续过下去。没办法,麻五爷只好又当爹又当妈的独自拉扯着根生。根生就像麻五爷的影子一样,无论麻五爷下地还是外出做活,根生都寸步不离的跟在他身后。麻五爷更是如此,只要片刻功夫根生不在他眼皮子底下出溜,他便会大呼小叫的到处寻找,直到找到为止。爷儿俩就像一根藤上吊着的两个苦瓜,相依为命的生活着。其中的辛酸只有麻五爷自己知道。

            再漫长的黑夜,也阻挡不了黎明的曙光。根生长大了,脑瓜也相当灵活,他耳熏目染,继承了马五爷的木工手艺,带领着一帮弟兄在省城干起了装修。刚开始的时候还算顺风顺水,也挣了些钱。可后来随着客户提的要求越来越高,根生他们的传统技艺和思路,越来越跟不上日益变化的潮流,显得有些捉襟见肘。一项工程下来,时常达不到客户的满意。客户不满意,自然工钱就不好结算。加上不断上涨的工本费,使得根生无法再支撑下去了,并且还欠了一屁股外债。为了还债,更是为了生活,根生在城里租了一个摊位,改行卖起了水果。两口子带着个孩子,风里来雨里去,在那个繁华但却举目无亲的城市里,没日没夜的奔波着。

            麻五爷自打接到儿子要回家过年的电话,就像一台上满弦的老闹钟,时刻都没停下来。赶集上店、蒸煮烹炸、洗洗涮涮、擦擦抹抹,无论是吃的用的麻五爷样样想的周到,准备的齐全,他还特意蒸了一锅根生从小就爱吃的黄米年糕。万事俱备,就差儿子一家三口了。

            腊月二十八这天,临近傍晚时分,麻五爷坐在窗明几净的屋子里正看着电视。这时,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响了,马五爷迅速地抓起手机看了一眼,没错,根生来的。“这臭小子,总算回来了。”麻五爷嘴里一边嘟囔着,一边往外跑,他要到屋后那个手机信号最强的小山坡上去接电话,只有在那里才能听清楚儿子的声音。此时麻五爷的腿脚显得要比平时利索的多,他三步并作两步跑到了小山坡上。麻五爷努力的克制着自己激动的情绪,声音似乎有点颤抖的说:

            “喂,生,你们到镇上啦?别急,先等我一下,我这就去接你们。”

            “......”

            “啥?”麻五爷迟愣了一下,继续听着儿子的电话。

            “......”

            “哦。”马五爷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有些木讷,但立刻又恢复了正常。

            “......”

            “没事儿,没事儿,还账要紧,还账要紧,趁过年这段时间肯定能多卖点。”

            “......”

            “甭老惦记着我,我身体没事儿,好着呢。你们把小妮子给我看好喽就行啦。”麻五爷声音洪亮地说。

            “对啦,我给你蒸了块糕,等你忙完了这段就回来一趟,我一个人一时半会儿也吃不完,怕搁时间长了坏掉。”此时,麻五爷用手指轻轻地抹了一下眼角。

            “......”

            “那你就忙你的吧!”

            “......”

            “没事儿,我真的没事儿。”

            麻五爷手中拿着刚刚挂断了的手机,缓慢地坐了下来,双眼凝望着通往山外的那条弯弯曲曲的小路。落日的余辉下,麻五爷面前一动不动的影子变得越来越模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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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乡人 2020.3.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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