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两家民族老字号
上世纪五、六十年代,从渝中儲奇门一带越江眺望,对岸半山中一面白墙上《火车牌电池》五个大字请晰可见,它就是《重庆益丰电池厂》,门牌马鞍山21号。“火车牌电池"是其打天下的拳头产品,迄今已逾八十年仍名声不减。
那面白墙左下角离地约1米高有个排废水洞,说是废水,其实清亮无异味。有时随水
流出些诸如电池芯顶上的小铜帽、崭新的塑料电池盖之类“小福喜",这就成了我们“发小财"的机会。有事无事三三两两守在洞口下,小铜帽积少成多可以卖钱,是男孩的最爱。女孩则把电池盖用绳穿成串,在地上“修房子";也可戴在手腕或颈项上,像老太婆的佛珠。也有时几天无水流出(可能生产不正常之类),洞下“三合土"打的排水沟(一人多宽,半米左右高)完全干涸,非常光滑。我们就用它作“梭梭板"(滑梯),可一直下滑到瓦厂湾;沿山坡爬上来再滑下去,乐此不疲。裤子弄脏了不说,有时还“穿邦"露出小屁股;回家免不了吃“斑竹笋"(蔑片)。现在说起来似乎后面还隐隐作痛,多少年没吃妈老汉的“斑竹笋炒夹烧肉"了,真想!
电池厂老板姓贺,外地人。我有个同学和他沾点亲,其父在厂里上班。我和贺同学都是乒乓迷,贺父常带我们进厂里打球。厂里有位“断手杆"职工(好像姓张,据说因工伤左手从肩膀以下整个都没了),二、三十岁年纪瘦高个,乒乓球打得非常好,全厂几百人无一敌手。他参加省里职工运动会还拿了名次,在上新街灯光球场表演,全场喝采。他的高抛发球有点像丁宁(应该说丁宁像他),不同地是抛球和击球都一只(右)手,动作很快,我们怎么都学不了。因此很崇拜他,常随贺父去电池厂看他打球。他的家属可能是附近农村的,喂养有猪。假节日他常甩着只空衣袖,担一副桶来马鞍山挨家收泔水。我们见了,不管谁家的都偷偷往他桶里倒,还向他眨眼睛,他也佯作不知,彼此心照不宣。这也算那年那月我们对偶像的些许表达吧!“文革"前夕,益丰厂迁往渝中黄沙溪组建《重庆电池总厂》(原址改为《重庆塑料十厂》,现已拆 迁); 此后再没看见过“断手杆"。 贺老板的别墅马鞍山24号,与“洋人院子"一墙之隔,是“洋人世界"里的华人家园,几代同堂、子女较多。有个女儿是《龙门浩联合珍所》的医生。有天亱里,我母亲高血压泼作,我跑去请她。她二话不说,揹起药箱就随我摸黑赶到家。为母亲診断、服药,不收分文。第二天还上门回访,感人至深。这也是我此生迄今唯一享受到的免费送医上门,谢谢您贺医生,美丽的白衣天使!
紧邻贺宅的是《南洋兄弟烟草公司重庆分厂》,门牌马鞍山25号。是个很大的院落,除了一栋二层小洋楼(应该是厂部),都是大大小小的平房,非常拥挤。其总公司迄今己逾百年,重庆厂生产的《华福》香烟曾遍及当年陪都的大街小巷,力抗洋烟。现在烟厂虽去但人却不空,住进几十家居民,名符其实的大杂院。稍大的房间有的就用竹编分离成十来平米的小间,每间一户。贴上旧报纸就是墙,彼此间放个庇都听得清清楚楚,所以要“夹着沟子放庇"。我一个杨姓同学兄妹四人和老爸一家5口 就挤住一个单间里,小姑娘已七、八岁,真不知怎么挤下的。他父亲湖南人,中等身材,看起来很精悍;每天担一挑酱油走街串户叫卖,维持全家生计,生活之艰难可想而知。毕业后我们就分手了,上世纪九十年代的一天有客来访,西装革履墨镜风度翩翩;顿使“邮局大院"逢芘生辉。摘去墨镜……杨同学!一别几十年,青头少年均己华发生辉。原来其父(就是那沿街叫卖的“挑油郎")曾是陈纳德《飞虎队》成员,落实政策后携孫子去美国发展,并站稳了脚跟。爷爷去世后,孙子接父亲(杨同学)去美国养老。殊知水土不服(其实穷惯了,不会享福)又语言不通、人地两疏,镇日“软禁"豪宅百无聊奈。老子执意回
国,儿子拗不过,临行送十万美元(并言明按时送养老费)。杨同学回来后在沙区三峡广场买房养老,专此来马鞍山故地重遊。见我仍住当年老房子,不断摇头。这可是当年他羡慕不己的花园洋房啊!
我成年后,一个姓胡的云南朋友也住此大杂院中。其父曾是龙云的家庭教师,国学深厚,常听他讲“云南王"的家庭趣事。胡老先生虽年逾花甲,仍在上新街菜市挣那每月三、四十元贴补家用,天天拄着手杖颤颤巍魏地上下马鞍山。每忆及此,联想到那卖酱油的飞虎队员,好不教人感慨:人生……有的幸运,有的又那样艰辛!
在老胡家还认识了合纤厂一位姓彭的朋友,其人见多识广,甚为健谈。我们常围坐火炉“煮茶论古今,笑谈天下事"。可惜二位均己作古,老彭的女儿曾是我的学生,现侨居日本,我们有微信联系。现在她可能正读此文,是这样吗,秀渝?
按照南滨路扩展规划,塑料十厂、马鞍山24号贺宅、马鞍山25号大杂院均已拆迁待建;眼下是一片废墟……。
孔 雀 2018.8.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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