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醒来,一杯意式浓缩咖啡,坐在露台的椅子上,看着后院的青草地和前日移栽的菜苗,阴天里却久久落不下下雨。又想起那种干旱缺水,干渴喝茶水的日子,那是在西北戈壁上生活过的人特有的记忆。
小时候家中常备的茶是那种称之"砖茶"的湖南产的茯茶。一块砖茶的价格记得和2公斤羊肉等价,一直到70年代末,凭肉票供应的绵羊肉是¥1.04/kg,砖茶的价格就是2元一块,一块砖茶大约也有一公斤重。这茶很粗,属于一种发酵红茶,煮过的茶中常会发现有火柴棍粗的茶杆。这种茶沏不出好味道,要煮才入味,那是一种醇厚微涩,清纯不粗、口感强劲,带着回甜的味道。我喜欢那种味道。有人用普通的砖茶和上好的铁观音作对比分析,结果其有益营养成分决不在下。
记得小时候,难得盼要一顿母亲做的羊肉抓饭,吃过之后,一定要借着吃饭的碗,喝一大碗煮开的茶水,那暗红的茶水上,漂浮着饭中的残油花,对着滚烫的茶边吹边喝,很过瘾。
那年母亲生下小弟后奶不够,用砖茶同附近的哈萨克牧民交换,每日我去牧民账房取羊奶。牧民大妈非常热情,砖茶是他们的生活必需品。用老牧民的话说,一天不喝茶,头就会疼。那时在牧区,一块砖茶可以换一只羊。
喝茶也会上瘾。"再教育"那些年,村里的那口十几米深的井,打出来的水带着咸苦味,全靠浇开后在锅里加一块砖茶,压住那味道才好入口。集体伙食的值班炊事员也很简单,蒸馒头,烧一锅水后加上一块茶叶。喝茶吃馒是常态,茶是汤,茶是菜, 一年中的多数时间,吃饭就是茶水送馍头。就这样,因为水质特别,喝起了茶水,又因为砖茶便宜,喝茶成了习惯,凡出重劳力时,如挖渠,盖房,都有一桶茶在边上,一个大口搪瓷缸子挂着共用,茶水管够。有茶时不在意,缺时过不去,有种上瘾的感觉。伙房门前种了一排白楊树,一起喝了我们剩下的茶水,几年中窜上了天。
我再教育的生产队是牧业大队里的农业小队。第二年我当了副队长,常有牧民拿着大队领导的条子,来找我买糜子,那是一种末脱皮的比小米略大黄米。夏季去天山牧场挥着钐鎌割草后,在哈萨克牧民家做客,才知道糜子怎么吃。糜子脱粒是一种原生态方式,在掏出洞的圆木里放入糜子,双手举用木棍子辍打,吹去壳在锅里抄熟备着。一锅开茶,一锅鲜奶,茶水羊奶二比一掺好,少许盐,抓一把抄米在碗中,喝着快见底,摇摇吃半口米,再加奶茶,一把米送下一肚子的奶茶,直喝的全身冒汗,肚子滿足,那感觉太爽。
那年冬天,一日,社员某某急匆匆打门,正逢腊月寒冬,北疆戈壁的温度可达-40C,是夜,寒风刺骨,得知一村妇因家事冲突,外出寻短多时不见人。我也急急冲进雪夜,四处寻来。大约半小时左右,距离村头不远处,见一妇人几乎赤裸身体,半身埋在雪里,上身半露圆领衫,下身一条宽松花裤衩,人冻得半僵。我急急上前,一手楼背,一手抱腿,将那村妇抱起,那是个近70公斤的悍妇,平时气高音大,此时两排牙瑟瑟打架,赤裸裸的胳膊将我的脖子拉地紧紧着。我3步并2步地,将她抱进最近的村民家的炕头。这边我呼着主人添柴用力烧旺火,冲一碗茶水加糖;那边叫人打来一盆白雪,上下擦那妇女的身体,渐渐地,冻僵的腿起了血色,,一碗暖手的糖茶水入肚后,村妇开始张口说话,只听不绝的道谢,少了往日的彪悍。村妇的当家的赶来领人,自然千恩万谢,当众发下毒誓,再不在家中滋事。
如果说品茶是一种文化,也是一种乡愁和乡情,更多的还是茶背后的故事,带着浓厚的地域风情。
不知不觉的,随着国人物质文明的长足发展,随着个人的年龄和阅历增长,我也开始学着从大碗茶到了品茶,去体会其中细腻的味道。多年的生活,从北到南,从东到西,见识了广东人的功夫茶,福建人的铁观音,北京人的茉莉花,兰州人的三炮台,江浙人的龙井,西南人的鹰茶,普洱茶等。喝茶也一种个人的感受和体验,是好是坏见智见仁。一次我同一个意大利人在新疆,当他喝过一杯普通的砖茶水后,赞不绝口的说,那是他平生喝到的最好的茶。
商家也借此把茶叶生意做大。茶叶万元一斤的奢侈品早已是不足为奇了,甚至"天价茶"每斤上了十万元。后来又推出了一种"总裁专属"的小罐茶,一款24个小罐包装的茶叶售价1000元-8000元,每罐仅4g,仅够一泡。喝茶一时间也被商家用来抄作,可茶还是那味道,没有因为改了包装就变了味道。
一年前的春节,一家人吃过团圆饭,母亲烧了一壶茶,用的是我在网上订购,中粮集团出品的茯砖茶,产地湖南,88元一块/kg,买一送一。这是我家最爱喝的茶,那也是我记忆里的味道。
多年的北美生活,咖啡替代了砖茶,不是因为新爱忘了旧情,只是文化环境的差异变化。相信再回到新疆,依然抵挡不住空气里弥漫的水煮砖茶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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