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泠月小苑】
撰文‖白宸
彼时江戈还没有名字,是收养她的养父母起的名字,说江戈是从河里飘来的,一个木盆装着她,取个带江字的,河神庇佑。
人总是不怠以最大的恶意来猜测别人的,尤其是愚昧与无知的人。
江戈飘来的时候天是艳阳高照的,从河里捞出来便开始下暴雨,养父母心善又没有孩子便不顾村里人劝阻抱养了她,这下可让村里人对江戈养父母有了微词。
也不知是小时候在河里飘的久了脑子叫进了水,逐渐长大江戈从不跟村里的其他孩子玩,也不爱说话。
这让原本便看不顺眼江戈的村民更不喜欢她,这举止哪里像正常的孩子?
直到江戈的养父母在去山上采药的时候双双跌落山崖,生死不明。村民像是找到理由去除掉妖孽一样,一个个唾沫横飞痛斥江戈的罪行,连让她为父母守灵都不让,便将小小的江戈赶出了村子。
江戈是感激那些村民的,因为没有直接杀了她好歹给了她活命的机会。
她是不记仇的,养父母教过她要与人为善,不要记别人的仇。尽管村民对她恶语相向,又差点害死她,她也没有半点怨恨。
唯一遗憾的就是没能在父母的忌日去守灵,没能报养育之恩。
想到对她那么好的养父母死了,江戈难过的觉得手里的肉包子都不香了。
垂头丧气的江戈没有看清面前的路,一头撞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小丫头,你没事吧?”
一个温润如玉的声音在江戈耳边响起,慌张的正要道歉的江戈,抬头看着如此出尘的人儿,一时竟恍了神。
“小丫头?”白润泽又唤了一声,有些疑惑的看着眼前的小姑娘。
一向寡言少语的江戈回过神了,突然被一个谪仙一样的人关心,一时羞红了脸,僵硬的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白润泽看着眼前面色酡红的姑娘,眼神也奇奇怪怪,心里疑惑:别是伤到这位姑娘了。
不通晓人情世故的白润泽,只当江戈是受了伤,秉着为天下苍生的念头,白润泽决定把江戈带回大泽山。
“小丫头,你姑且跟我回去可好?”白润泽看着如同小鹿一般的江戈,眸子愈发温柔宽和。
说来也奇怪,一向不喜欢与人亲近的江戈,在面对白润泽的时候,目光里比起旁人少了几分寡淡,多了几分热朗。
江戈点了点头,说:“好。”眸子里竟有几分欢喜。
就这样,白润泽把江戈带回来大泽山。
江戈去大泽山的第一天,整个大泽山都沸腾了。
多少年了,大泽山连个母猫都没有,一下子来了这么个小丫头,生的可爱娇弱,一下子让所有人都喜欢上了江戈。
许是修仙的人性情纯净,在世俗里哪怕被欺负都不言语的江戈,面庞上也竟有了几分笑意。
“你若愿意,我可以收你为徒。”白润泽也是极为喜欢江戈,修仙之人看人不以世俗定论,地位如白润泽也是如此。只江戈那一双满是灵气的眼,便是了。
江戈还是不说话,只满含敬意的跪地一拜,磕了三个头,如此,便是礼成了。
就这样,昨天还是孤女的江戈,今日就成了大泽山师尊的女徒弟,还是整个大泽山唯一的女徒弟。
四年后……
“小师妹,你昨日答应给我做笋丝的,今日比赛输了,可不许耍赖!”
“哪里有答应给你做笋丝,小辰师兄,你又诈我!等下午师傅出关我便去告状!”江戈将手里的符咒掐诀烧掉后,抬头笑着大声喊道。
“哎别呀,小师妹我错了,师傅知道了又要加我的功课了。”
大泽山上,一群看着十几岁的白衣少年正在围观他们的小师妹跟刘师兄比拼符咒。
刘小辰讨饶的声音一落,顿时激起一阵笑声。
四年过去了,寡言少语的江戈也变的开朗明丽,纯良干净的她也慢慢与山上差不多同龄的师兄弟打成一片。
当然,江戈也是白润泽最喜欢的小徒弟,对她的宠爱几乎是山上其他弟子的总和。
宠爱到什么地步呢?
一向不喜吃凡间食物的白润泽,但凡是江戈做的食物,从不拒绝。
性情寡淡不喜凡物,却特意找人将江戈本应该是跟其他人一样的寝殿改成世俗女子喜欢的样子。
最忌同门弟子生嫌隙,所以禁令互相告状,唯独江戈是个例外,告谁便罚谁。
可偏偏,本应该让同门嫉妒的境况,却让大泽山上下都极为喜欢这唯一的小师妹。
正掐着决的江戈,突然看到山下放风的师兄前来汇报消息,气喘吁吁却一字一顿甚是清晰:“东煌山的月寒仙子来了,说是得了师傅的庚贴,来见见未来的夫君。”
未来的……夫君……
江戈一时出了神,掐着决的念力也松懈了,浮在面前的符咒顿时烧了起来,撩了江戈的一角衣袍。
四周的师兄弟顿时惊呼了一声,江戈却仿若未闻,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东煌山的月寒仙子,是要嫁给师傅吗?
得知月寒仙子的到来,要下午才能出关的白润泽提前出了关,这殊荣,连江戈都不曾有。
“润泽你近来可好?”称之为仙子,其姿态与修为皆是上乘,简单一句问候便极为妥帖。
白润泽微微一笑,回道:“极好。许久未见了,月寒风姿不减当年。”
二人你来我往,亲密极了。
一众弟子在高台下首,为了彰显礼数,一向坐在师尊旁边的江戈,也坐在了下首,只能远远的看着高台上的人。
江戈看着眼前极为亲近的二人,不知为何只觉得刺目极了,心里没来由的焦躁感让江戈心里充满了无力感,仿佛又回到了幼时被赶出村子的时候。
她是在吃醋吗?
江戈摸了摸自己的脸,似乎第一次认识自己的心意。
高台上的月寒仙子眼睛轻轻掠过江戈,不知真不介意还是故意如此,搁下手里的杯盏,看着白润泽,盈盈一笑,“你我二人,修为已经到了极致,便是寿命也不会再减。岁月漫长,倒不若结为道侣,以后也可相互照应,如何?”
话音刚落,犹如在平静的湖面投入一颗巨石,乍起波澜,嬉闹的弟子顿时安静下来。
可他们师尊的话更是犹如晴天霹雳,只见白润泽举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缓缓吐出来了一句话:“有何不可?”
江戈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寝殿里的。
一想到谪仙一样的师尊要与别人结成道侣,她心里便如刀子搅一样难受,疼痛的几乎不能呼吸。
上山四年来,江戈第一次开始思考起来自己对白润泽的感情。
修仙之人结道侣与凡间结婚的含义一样,仪式却不一样。
凡间要选日子,换庚贴等一系列仪式,而结道侣,只需互换庚贴,与所结之人对这东荒大泽发誓便成。
日子很快,就定在这月初六,还有三天。
孤家寡人的师尊终于要有道侣,大泽山上的师兄弟都极高兴,连对着月寒仙子的称呼也变成了师母,哄的月寒仙子特意去了凡间买了喜糖分与大家。
整个大泽山都沉浸在欢喜中,唯独江戈,看着刺目的喜糖,心宛若被刨出来一样。
江戈躺在寝殿里,翻来覆去的想,她不情愿师傅结道侣,一点也不情愿。
或许,师傅不喜欢月寒仙子呢?或许,师傅只是不好拒绝呢?
有了这个念头的江戈压抑不住心里的狂喜,光着脚跑到了师尊的寝殿。
白润泽正在一个人下棋,看着穿着寝衣连鞋都没穿的江戈,皱起了眉头,轻声呵斥道:“什么事不能明日再说?若是着了凉怎么办?”
江戈看着眉目如画的白润泽,仰着头倔强的说:“师傅,你喜欢月寒仙子吗?”
白润泽不说话,只静静看着眼前年纪已经及笄,却仍低了他一个头的江戈。
“师傅,你是不是不喜欢她?不要跟她结为道侣好不好?”看着不说话的白润泽,江戈心里温凉一片,连声音都带了哭腔。
白润泽还是不说话,抬了抬手想摸江戈的头,想了想还是放了下去,静静的背过身去,不去看江戈。
“师傅!”江戈又唤了一声,白润泽还是不说话。
江戈咬了咬牙,用尽毕生勇气拉着白润泽的手,一字一顿缓慢而坚定:“师傅,你不要跟她结道侣,江戈欢喜你。”
说完话的江戈似乎被抽取了全部力气,低垂着头,连再看他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是啊,养了四年的徒弟却对他存了这样的感情,要是她,一定会以这为耻辱。
万念俱灰做好了被斥责准备的江戈,却突然被拉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高大的身躯仅仅拥抱着她,温热的气息喷涂在她的耳朵,说的话却让她羞红了脸,“你知道我等你这句话,等了多久吗?”
躲在帘子后的月寒仙子,看着仅仅相拥的两人,脸上带了一丝满意的笑。
他这傻弟弟,终于能抱的美人归了。
养了江戈四年的白润泽,看着瘦瘦小小的丫头一点点长成大人,扁平的幼童身体也逐渐变得玲珑有致,可她却还是像孩子一样赖着他对他撒娇。
他是个正常男人,看着鲜活的江戈,慢慢生出了情愫。
可在他眼里心思单纯的江戈,根本不确定她是否也一样喜欢自己。
看着一天天变的吸引人的江戈,他一手带起来的小兔崽子竟然打起了他白菜的主意,整天不修炼,只围着他的小丫头去打转。
自傲了一辈子的白润泽,第一次有了危机感。
可情商几乎为负的他根本不懂的怎么讨得姑娘欢喜,将他的小姑娘拐回来。
写了飞鸽传书递信给她的师姐月寒,求她帮忙出主意。
一向担心自己弟弟终身大事的月寒看到自己不开窍的弟弟终于有了喜欢的妹子,无论如何都要帮。
问了些二人相处的日常,月寒无比自信的断定江戈一定喜欢他那傻师弟。可白润泽却不敢赌,他要江戈亲口承认喜欢他才放心。
于是一场为撮合二人的大戏就上演了。
被白润泽紧紧拥着的江戈听完月寒讲述完了一切,从吃惊到害羞,趴在白润泽怀里不肯起来。
月寒戏谑的看着高兴快从眼里溢出来的白润泽,大声喊道:“明天婚礼照办。”
白润泽愣了一下,月寒接着说:“办你们的。”
婚礼举办的很快,大泽山的弟子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们的师娘变成了小师妹,但大泽山不讲俗礼,莫说是师徒了,便是两个男儿那道侣也结得。
往后一辈子是过给自己的,尊那世俗规则作甚?
拜了天地便是夫妻了,昨日还是弟子的江戈,今日就稀里糊涂成了师娘。如梦一样的起伏让江戈脑子有些不真切。
红罗帐里,白润泽看着还有些迷醉的江戈,把人横抱在自己怀里。
“我初识你时你便不爱说话,可后来我瞧着并非是因为痴傻,只是性子过于寡淡。是什么原因你性子如此?”
“幼时父母便告诉我是河上飘来的,不如旁人光彩亮丽,便告诫我少说话便能免去许多麻烦,我铭记于心。虽免去许多麻烦但难免扣上痴傻的名头。”江戈顿了顿,眼里有一种异样的神采,“唯独你,第一次见我时,眼里是怜惜而不是怜悯。”
白润泽亲了亲江戈的额角,“从此再没有人敢欺你分毫,只要有我在。”
这温润的一句话,比天下的情话都动人。
星星高悬,映在湖面上波光粼粼,湖水里两位锦鲤相并同游,许是得了天地造化,也约定了此生不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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