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你难过的时候去旅行，当你迷失方向的时候去旅行，一个人脚步走的越来越远，能看见的世界越来越大，有些你找不到答案的事情，也许豁然开朗，也许变的不再重要。去年辞职的时候去了一趟厦门，有个朋友在那里自己做点小买卖，我实在无聊，只要能联系上的朋友我都会去玩，我脸皮厚，从来不需要等到别人发出邀请。
从深圳到厦门很近，高铁的话四个小时，那天临时买了去厦门的车票，在列车上刷朋友圈的时候看见了刘凡，于是我特别不厚道地打电话给刘凡说，凡哥，我来厦门了，有时间吃个饭聊聊天吗？毕业这么多年怪想你的。
刘凡特憨说，你在哪里，我来接你，也不提前打个招呼，我好安排。
我望着高铁窗外的田野不禁想笑，但是忍住和刘凡说，这不是想给你个惊喜吗？
刘凡当真了，满口答应等下去高铁站接我。
差不多六点的时候下了高铁，外面的阳光很盛，我站在出站口的位子等了刘凡半个小时，心里一直骂着这个刘凡特么太不靠谱了，车站前人来人往，有些情侣在拥抱，有些提着大行李的人匆匆跑向检票口，我像个无业青年来回踱步，站内的巡逻警察看了我几眼，我也赶紧看了自己几眼，感觉虽然长得不帅，但也不至于被人误以为是不良分子，我把头扭向一边，阳光照在对面的高楼上金灿灿的一片。
七点，刘凡小跑着过来说，有点事，耽误了，走走走，吃饭吃饭。
我说，刘凡啊，今天我很生气你知道吗？等下我得吃回来，准备带我吃什么好吃的。
刘凡哈哈笑着把手机从左手换到右手说，你不就是好那几口吗？虾还是蟹，你说了算，在我们大厦门，从来不缺水产，管你吃个够。
我一听，顿时心花怒放，然后拍了一下刘凡的肩膀说，小龙虾要那种新鲜的，离水产市场近的，我们自己去选，然后自己去做，挑那些昂首挺胸，大钳子嚯嚯嚯挥来挥去的，然后找一家宵夜摊就好，把油烧的通红，把小米椒、花椒、蒜头、姜、香葱、八角什么的和小龙虾一起下锅，然后爆炒，之后倒生抽、白酒。
刘凡直愣愣地看着我说，要不，等下你自己去炒。
我哈了一声，然后咽了声口水说，老子饿啊，想想不成吗？中午就没吃饭。
刘凡没有讲话，笑了笑加快脚步往前走，他的车停在路边，一辆大众速腾，我坐到副驾驶的位子，刘凡把安全带系好，一路上车没有想象的多，但是刘凡开车很慢，在一个红绿灯路口的时候，他双手扶着方向盘侧过头来看着我说，不见最近怎么样？
我说，挺好的，就是失业了，就是无聊，就是没好吃的，就是写不出好文章，就是没什么收入，就是年纪一大把。
刘凡一副鄙夷的眼神看着我说，你别就了，我看你的公众号写的还不错啊。
我没有回他，因为那时候我也不知道自己靠写公众号能走多远，未来有太多未知，可是没几个人能懂你，他们总以为写文章有几万粉丝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情，可是他们不知道每天写文章是一件在损耗自己健康的事情，那几个月我胖了很多，每天熬夜到凌晨，然后第二天早上一大早又跑到公司去上班，整个人都是处于一种分裂的状态，每天的梦想就是可以辞职，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好了，当这个梦想实现了，你忽然间有大把大把的时间，有一根本来崩的紧紧的弦也突然间断了，你就像在海里挣扎了很久终于上了岸，却发现这是一座孤岛。
刘凡带我去了水产市场，买了好几斤的小龙虾，然后去了他熟悉的一家烧烤店把龙虾拜托老板加工，夜宵摊永远是人声鼎沸的地方，刘凡点了几个菜要了几瓶啤酒，把空纸杯腾出来满上了两杯，我们干了一杯。夜宵摊的对面是一家卖情趣用品的小店，厚重的塑料帘子垂下来看不清里面，在我印象里从来也没有见过这些小店有人光顾，真不知道他们是如何生存下去的，小旅社的红色灯牌和烧烤摊的灯光遥相辉映，再把眼睛抬高一点，可以看见对面商场的大荧幕广告，播放着最近的新电影宣传片。
我和刘凡聊了些大学的事情，那时候大学的打印店打印一毛钱一张，现在外面一块钱起步；那时候学校的食堂六块钱可以吃饱吃好，现在一个快餐便宜的都十五块钱；那时候学校一杯奶茶三五块钱，现在一杯水果汁也要十块钱。时间渐渐流逝，我们开始学会避开岁月里那些满是荆棘的回忆，开始讲些皆大欢喜的琐事。
刘凡是个闷葫芦，一直以来都是，聊天的时候永远是被动的那个，小龙虾上来的时候，我赶紧夹了几只放在碗里，然后大快朵颐地吃起来，刘凡看着我喝了一大口酒说，不用急，那几斤都是你的，吃不完打包。
十二月初的厦门已经很冷了，风吹来可以听见呼呼声，马路对面是个公交站台，广告是还没来得及撤走的双11活动，一对年轻情侣手牵着手在等公车。我连吃了一大盘，嘴巴麻了一片，赶紧拿起酒杯喝了一杯。
刘凡看着我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我问他怎么了，他支支吾吾了半天说，过几天你有空吗？想让你陪我去一趟广西。
我说，有空啊有空啊，去广西干嘛？
忽然间我有点兴奋，一边抽了几张纸巾一边满脸期待地看着刘凡。
他红着脸说，去一趟晴晴家，想和她妈妈聊聊，人生很多事情总是逃避不了的，二十岁的时候可以逃避，二十五岁的时候还可以逃避，但是现在马上就三十岁了，再逃避就是错过一生，我知道谁也等不起谁，谁也没有理由等一个人那么多年，虽然这些年我做的不好，没挣到钱也买不起房，但是不管怎么样，我都想特别努力一下，我厌倦了和她偷偷摸摸的感情，这几年我存了一些钱，也不是很多，但是这段日子就是特别想和她之间有个结果。
我说，她妈妈反对你们？
刘凡叹了口气说，一个是距离远，一个是去年她爸病了，一家人特别想让她找个本地条件稍微好点的，我算是两个条件都达不到，我开始的时候也特别生气，感情怎么能像交易样，可是后来想想，这又何尝不是人之常情，婚姻终究不仅仅只有烛光晚餐和鲜花蛋糕，也会有满床的衣服和毛巾，满屋的袜子和拖把。
在厦门的第三天，我和刘凡开车去广西，一路上真是累成了狗，在休息区吃了两次泡面，下车的时候被风刮的脸上生疼，我端起泡面大骂刘凡说，你特么的能不能让我吃点好的，就刚到厦门的时候请我吃了小龙虾，我以为你是无私的，没想到你是施恩图报的。刘凡说，天快黑了，先到南宁再说，吃饱面省事也快。明天请你吃好的，瞧你那点出息。
从厦门到南宁，一千三百多公里，在路上走了十四个小时，到酒店的时候我趴在床上再也不想起来，深夜我被刘凡在厕所打电话的声音吵醒，我悄悄地走到厕所门口。
听见刘凡说，“我已经到南宁了，我明天就来看你，和你妈好好聊聊，真的，我会好好说的。”
“别，求你了，别说这样的话，我会努力挣钱的，我会说通伯母的，这么多年有什么事我们过不去呢？”
“不要走，我和不见来的，他会说话，他会写书，他是个作家，要不让他去和伯母说说，指不定就回心转意了。”
我在门口心一惊，真想对着刘凡这小子的狗头一顿暴击啊，我算哪门子作家啊，我去说有个屁用啊，我以为过来是做丫的后援团的，没想到丫是要我冲锋陷阵当炮灰，才一顿小龙虾啊，我有这么廉价吗？这样的工作量和强度起码也要三顿吧。
我在门口心里盘算着怎么和刘凡抬高价钱，起码也得换来三顿大餐。却忽然听见刘凡哭泣的声音，那是我很久没有听过的一种哭声，声音很小，压抑着，却声声悲切。我一瞬间不知道怎么办，呆呆地站在厕所门口，过了很久，我听见了抽水马桶的声音，然后赶紧跑到床上，刘凡摇摇晃晃地在隔壁的床上躺下来，然后侧着身子看着手机，我看着他的背影，在黑夜里颤抖。
第二天我起的很早，刷牙洗脸然后带着耳机看电视，刘凡一直到中午才醒，我问他，几点去？他愣了下说，先去吃饭吧。我说，还是先去办事吧，饭晚上明天吃都可以，你要是不好意思讲，我去帮你讲。
刘凡愣了一下说，还是去吃饭吧，这里一定有很多好吃的，我带你吃个够。
我没有说话，我知道刘凡一定很难过，却不知道能说什么，我坐床沿等刘凡刷牙洗脸，他却忘了刮胡子，我提醒他，他哦了一声然后又跑进浴室，出来的时候脸上湿漉漉的，没有用毛巾或者纸巾擦一下。
那天下午我们去了很多地方，不停地用手机导航，在南宁的市区转来转去，最后天色渐渐暗下来的时候我装不下去了，刘凡和我说，不见，我们去吃大闸蟹吧，挑最大的，蟹黄饱满，黄澄澄的一片。
我说，刘凡，你特么是个爷们就别忘了你是来干嘛的，昨晚你在厕所哭我都听到了，你真的就这样放弃了。
刘凡突然一脚刹车看着我，我说，你妈的把车停路边先。
刘凡缓缓把车停在路边，然后双手搭在方向盘上说，我能怎么办？她都要放弃了，你说我该怎么办，如果她愿意坚持，就算全世界都反对我也不怕，但是她一说想放弃的时候我怕了，那种无助你明白吗？就像悬崖上唯一的一根绳索突然断了，你还有什么勇气你对抗眼前的艰难。
我不知道说什么，只是和刘凡说，不管结局怎么样，我们尽力了就好，既然来了，就再努力一把，如果真的没有办法，往后的岁月里你也可以告诉自己尽力了。
刘凡想了想和我说，不见，这些年我真的很对不起她，没有给过她浪漫，以前连恋爱纪念日都没钱买一束花，你说的对，不管怎样，都要竭尽全力。
那个夜晚是我最忙碌的夜晚，帮刘凡联系鲜花店，帮刘凡去租投影仪，本来对南宁丝毫不熟悉，一夜跑下来忽然间觉得这座城市似曾相识了，刘凡一个人躲在酒店做视频，把这么多年的回忆片段都重现出来，其实我挺佩服刘凡的，他简直就是一个收藏家，第一次和晴晴拍的大头贴，第一次在奶茶店写下来的小纸片，第一次去看海录的视频，这几年看的电影票根和异地来回的车票机票他都保存着。
凌晨我从外面回到酒店的时候，刘凡坐在电脑前哭成了一个泪人，视频一遍一遍重放，有大学里刘凡和晴晴表白的照片，有晴晴过生日满脸蛋糕的照片，还有大雨的夜晚刘凡背晴晴走夜路的照片。
我匆匆睡了一觉，起来的时候却没有看见刘凡，大吃一惊以为这狗逼竟然又临阵逃跑了，我赶紧打电话给给他，却一直没人接，之后匆匆刷牙洗脸跑下楼去问前台的妹子，妹子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我没办法站在酒店的大厅里骂娘，后来焦躁了半个小时，想想顺其自然就好了，反正买好的鲜花租好的投影仪都放在了他的车里。
我在酒店吃了午餐，然后坐在大厅里蹭着WiFi看电影，一直到下午的时候刘凡打电话给我说，不见，我好紧张，我一个跑到广场去排练了，可是还是紧张，比我当初表白的时候还紧张。
我说紧张个屁，对着自己老婆紧张什么，你特么的自己能搞定吗？能的话我就在酒店睡觉了，不能的话快来接我。
刘凡说，等我。
我又等了一个小时，期间我太无聊了去和前台的妹子聊天，妹子很能聊，把我聊的面红耳赤，不过聊一下时间却走的很快，刘凡大汗淋漓地跑过来，前台的妹子吃了一惊说，你这是去哪了啊，大冬天的也出这么多汗。
我说，虚。
晚上费了很大的劲把晴晴约出来，我躲在一棵大树后面放投影，刘凡抱着鲜花说不出话来，憋了很久说不出话，我急的想冲上去，却看见晴晴哭了，幕布上的一幕幕，岁月像一条河流般静静地流淌，从大学军训到毕业异地的机场。在音乐和影片快要放完的时候，刘凡终于开口了。
“青春时我们就像是偶像剧里的主角，如今我们只是这个世界70亿分之一的甲乙丙丁，如尘埃，如微光，但是我常常想爱情念念不忘太久了，孤独是不是就会让我长出翅膀飞到你的身边。这么多年我亏欠你的太多，我不想在以后的日子里没有你，我爱你，晴晴，曾经没有抱紧你，今后我再也不会放你走，不管有多大的风雨，不管有多少阻碍，我会奋不顾身为你遮挡一切，嫁给我吧。”
刘凡单膝跪地，从裤袋里摸了半天掏出一枚戒指，晴晴木然地站着，鲜花抱在怀里，我跑过去踢了一脚刘凡说，快主动给晴晴戴上啊。刘凡拉过晴晴的手，把戒指戴在无名指上。我一个人在旁边又跳又鼓掌。
收拾投影仪的时候我悄悄问刘凡，妈的，那些话你哪看来的，真肉麻啊。刘凡嘻嘻笑着拿给我一张汗涔涔的纸条说，我想了一晚上想出来的，排练了很多遍还是挺紧张的，没说好，哎，有些句子忘了。
我汗，然后问他，戒指什么时候买的？下午买的？
刘凡说，很早就就买了，有一次和晴晴逛街，她在专柜里看见这款说很喜欢，我默默记在心里，后来挣了点钱，就赶紧买了下来。
回酒店的路上，刘凡已经不能开车了，因为他拿着手机不停地和晴晴聊微信，恨不得整张脸钻进微信里，没办法只能我来开，南宁的夜晚其实也很美，我知道刘凡和晴晴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不管如何在那个时候我只想祝福他们，也想让时间停住，风呼呼地吹着，我把车窗打开，刘凡把衣服的领子拉上来没有看我一眼，从上车的那一刻起，我就变成了透明，车窗外灯光连成一片，我忽然间就想这样一直开下去。
第二天的清晨，刘凡和我说，不见，我和晴晴要去自驾游了。
我兴奋地说，好啊好啊，反正我没事，一起去玩。
刘凡说，我只想和晴晴一起，想多给我们以后一点回忆。
我跳起来抓着刘凡的衣领说，你特么的重色轻友啊，你特么的兔死狗烹，你特么的把我一个人留在广西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刘凡笑了笑说，你们写文章的走南闯北一个人不是正好寻找灵感吗，做兄弟的不会亏待你，等我回来，我一定去深圳请你吃两顿小龙虾。
两顿？我大叫起来。
五顿！刘凡说。
再加一顿大闸蟹。我说。
刘凡说，成交。
回来的火车上我在电脑里写了一句话：我希望每个人都可以幸福，我希望每个人也都可以勇敢一点，如果愿意，我可以陪你披荆斩棘，代价是五顿小龙虾。
后来觉得俗不可耐随便保存在文件夹的角落里，今天看见忽然间生出许多感慨，我发信息给刘凡问他和晴晴发展的怎么样？
刘凡说，同居了。
我说，祝你性福，别忘了我的小龙虾。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