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尾的葵

（女孩）

散尾的葵，朝阳的葵。

小可怜，小的时候大家都这么叫朝阳，惟有阿葵和她一家人亲热地叫朝儿。

朝儿的妈妈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因病去世，朝儿的爸爸在南国奔波，剩下了小小的朝儿和外婆，孤单二人。

顾奶奶是外婆的老友，往日朝夕相处的情谊总惹人羡慕，顾奶奶得知了外婆的处境后，二话没说，直叫外婆快快去她哪儿才是。一是为急切想见见往日的好友，二是说好奇想看看外婆小外孙女的模样。

再不久，外婆和朝儿迁入了北城的顾家弄，那时朝儿大概才四岁半，没去上小托班，带着野孩子的特性，没日没夜地在巷子里疯玩。

顾家弄是一条窄窄的巷口子，大不过只能住四五户人家吧。顾奶奶住在巷子的头一家，这可好了，大事小情，纷纷杂杂都落在顾奶奶和阿葵妈妈的身上了，奶奶却偏爱管这些闲散事情，乐在其中。

顾奶奶有个小孙女，名曰阿葵，比朝儿大两岁。都道名如其人，阿葵却比她的名字还要明亮可人，也绝不是因为每每吃糖，她总分予我一半朝儿才这么说的。

至此，顾家弄这条小巷里便多了一排浅浅的影子。

“喵… …”这一声是遥远而微弱的，是猫叫，又有点像婴孩的哭声那般撕心裂肺。朝儿仅仅扣着阿葵的胳膊，表示不想继续。阿葵追着自家的狗，快也不是，慢也不是，左右着急，只能拽着朝儿一步一步安安稳稳地追。

“喵喵喵”猫叫声愈发走近了，那只小猫做什么叫唤得如此伤心？二人惊奇的发现走在前头的大黄消失了，说真的我们不是应该害怕才妥当吗，但是两个女孩的担忧显然到了极点，边扯嗓子唤着狗，边加快了脚上的步伐。走到了巷子的末尾，发现巷子之中竟然还藏着一个小巷子。巷子与巷子之间就因得一个错位而契合了。

从巷子这头探去，大黄再次映入眸中，这时二人才稍稍安心。走到了一个铁栏杆旁，锈迹斑斑，中间塌陷了一大块，红色的內络暴露出来，像是烂了毛的癞皮狗。这栏杆里就有一只瘦小的猫咪。

阿葵轻轻触碰了一下锈蚀了的栏杆，“咦——”厌恶腌臜的唏嘘声却是从朝儿口里传出来的。两人看着小猫又不约而同地相视一笑。朝儿一个飞脚踹铁门，踹地一声闷响，铁锈的碎屑哗哗落地，朝儿也因用力过猛几乎摔倒。

小猫飞快窜了出来，不见其踪影。阿葵也耸耸肩作罢。

那傻狗傻傻地愣在原地，痛失玩伴而不自知，久久地朝那远去的背影乱吠。

阿葵和朝儿，一高一低；脚印，一深一浅；走在了一起。

一下午偷渡到阿葵家慵懒日色，变慢的日色，仿佛抹上淡薄清新的绿。葵家三层的阁楼上有堆积小山似的书，一本一本都被尘灰封印起来。

十年后，独站在街道一旁等候行车的朝儿，浑身一抖，扯了扯单薄的外套，把她自己裹得紧了些。

啪一声响，有人拍了她的肩，轻柔地，短暂地，又是熟识地。一面怀想，一面调整身姿，总没来得及，就被身后熟稔的声音震住了，“朝儿……是朝儿吗？”

那声音先是震颤的激动，再有些许的疑虑，当朝儿转身时，这种疑虑便全然消失，留下了一个上扬的高音反问。

——阿葵妈妈！还容朝儿再多想吗？面前这位清瘦的女子便就是她最初的记忆。一时之间，朝儿呆傻傻地愣着，忘记了自己，也忘记了自己的去处。

“你近来可好？”“阿葵近来可好吗？”朝儿同她几乎同时发声。

“唉，我常常是不大好的”朝儿心理悄悄地想着，又羞于说出口，只好讪讪回应。

阿葵妈妈见她情况尴尬，说不出什么了，但却是不情愿让我走的，便回想起了几年前，把几年前我和阿葵的童年傻事、蠢事、趣事一同搬了出来，源源泉水一般说不尽，道不完。

“还记得你小时候第一次来我们家玩吗？”阿葵妈妈语调不稳，笑得身子下弯，眼神怜爱地看着我，“那时候你一见我，还以为我是你妈妈，拽着我呦，一个劲喊着 ‘妈妈妈妈’”。这件事倒是没大稀奇的，在那时候阿葵妈妈和妈妈又有什么两样呢？

“朝儿，朝儿……”声音沙哑，也不知道那个女人唤了多少声。朝儿急急应答，匆匆看了阿葵妈妈一眼，离去。

这时，层层叠叠的黄椰子朦胧了双眼。

朝儿才再次想起了自己的身世，想起了自己的去处。

朝阳的葵，散尾的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