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阿西娅
● 文章配图来自网络
这个世界有70多亿人,每个人都是自己的世界主角,整个地球就有着70多亿个世界。
而我们遇见的看似寻常的普通人,往往有着他们不寻常的一面,只是我们不知道。
这是《那些在法国遇见的不寻常的普通人》的第二篇,上一个故事看这里:
今天讲一位母亲的故事。
战火中逃出来的母亲
一次假期,在法国小镇安纳西旅行。
小镇位于瑞法边境,这里最著名的安纳西湖面积辽阔,一湖水湛蓝通透,仿佛是神明创造天空时掉落的碎片。
站在岸边可以看到绵延的阿尔卑斯山,山上积雪终年不化,好像撒在蛋糕上的糖霜。
(作者拍摄的安纳西湖)
我在airbnb 上订的民宿,住在一个小朋友的房间。
因为房间的小主人—— 5岁的小男孩Phlix晚上害怕不肯一个人睡,每天跟比自己大两岁的小姐姐Maya挤一张床。
小Phlix的保姆是亚美尼亚人,叫米娅。
女主人和我提起她时我以为会是一位高大能干的妇女,但见过她之后发现和想象中不同:
她身材娇小,面容柔和,举止优雅,谈吐礼貌,法语说的很好,我推门进去的时候她正在教孩子们读诗。
我轻手轻脚地脱掉鞋子,凑过去坐在地毯上揽过小Phlix和他一起听。小Phlix看到我回来了特别高兴,急忙拉着她的手向她介绍我。
米娅听我会讲法语很高兴,看到我手里拿着路上顺手买的几本小书问我是不是都看得懂。我告诉她看得懂大部分意思,但看得很慢,有些词还是需要对照着字典看。
她点头表示赞同,说她真的很喜欢法语,来这以后慢慢摸索着自学,现在在法国生活了17年,但看书还是看得很慢,有时候需要查字典。
还从随身的布包里拿出一本备注了很多生词的小说,这是她已经用零碎时间读了一个月的浪漫故事。
我们说话的时候小Phlix一直想讲话,于是我们停下交谈,认真听他说。他奶声奶气又气鼓鼓地讲述今天在学校和跟一个小朋友间的小摩擦。
米娅教导Philix 当遇到比自己小的朋友闯祸的的时候要把他掰过来,直视他的眼睛,然后告诉一个大孩子不应该这么做。
她一边说一边掰过Phlix的肩膀示范,演示的太生动有趣,我跟Philix 都笑了。
和米娅交谈的过程中,我越来越喜欢这位娇小优雅的女士。
她自学了法语,也会一点点英语。Phlix给我展示他的作业本的时候,里面的几首有名的英语歌她也能随口唱出来。
如果她不说我真的不敢相信,我面前的这位自信优雅的米娅曾经是从战火中逃出来的“难民”。
“亚美尼亚和阿塞拜疆战争是我高中的时候开始的,那真是一段地狱般的日子,每天都有人失去家园只能露宿街头。
有好几年断水断电,也没有食物,一家人都只能饿着肚子靠亲友的接济艰难求生。
每个星期都能听到亲友因为战争去世的消息,前几天还跟你打电话聊家常的人转眼就从这个世界消失了。这一切都好像一个噩梦。”
她提到那时候有一个好友从家出来买食物,导弹落下,顷刻之间,原来温暖的家被夷为平地,妻子和两个孩子瞬间丧生,一秒不到天地之间就只剩下他孤独一人。
那该是一种怎样的绝望与痛苦,刮骨剜心尤不能及。
我从来没有亲眼见过战争的亲历者,想象里的战争是遥远的,存在于文字和纪录片里。
第一次听人这样谈起觉得震撼无比。
小Philix 完全没听懂我们在说什么,一直拿着本子要给我读诗。
我摸着他的头听他一句一句读描绘美好的诗歌,只希望他一辈子都不要懂战争,一辈子这样无忧无虑,平安喜乐。
米娅经历的战争故事中有苦难也有最真挚的情谊。
她随口提起自己经历过的友谊,说少时因为曾跟一个好朋友直说觉得她的男朋友不是个值得托付的人,所以在全班都被邀请参加婚礼的时候自己被排除在外。
那位好友嫁去了其他国家,就这样断交了多年,后来因为一次偶然的相遇又获得了联系。
而这位曾经和她断交的朋友,在战争断水断电没有食物的时候却一直接济着她,源源不断寄来的东西支撑她度过了最艰难的岁月,直到现在她们还保持着联系。
友谊是这样一种神奇的东西,有时候看上去不堪一击,但在有的时候又蕴含着无穷的力量。
米娅也是一位母亲。
她说刚来法国的时候,和女儿丈夫一起。逃难而来,语言不通,食不果腹,每每要露宿街头。后来丈夫找了一个法国女人,一声不吭地带着女儿走了。
那时候虽然难过但是一想到女儿从此不需要再和她过苦日子就觉得放心了些。
那时候没有网络,也买不起手机,根本联系不上女儿。只能一边打零工一边打听女儿的下落,又过了几年露宿街头的日子。
在这期间碰到了很多好心人,其中有一位奶奶,她去她家做保姆,奶奶一字一句地教米娅法语。她学得很慢但很努力,现在已经说得和法国人无异。
苦尽后总会甘来,米娅寻找女儿的故事也有个好结局:
四年前她终于攒钱买了第一部手机,多方打听终于要到了女儿的联系方式。
女儿现在在另一个城市上高中了,每个月会和母亲打一次电话。
她高兴地给我看相册里女儿用WASAPP传来的照片,眼睛里满是属于母亲的骄傲。
照片里米娅的女儿棕色长卷发,继承了母亲的眉眼,长得非常清秀好看,看得出来被爱护的很好,眼神清澈又饱含朝气。
我离开安纳西的时候,送给了米娅一把从中国带来的折扇做礼物,她很感激。
摸摸口袋似乎没有什么可以回赠的,随即从脖子上摘下一个项链,上面是一个圆形的小吊坠,印着埃菲尔铁塔,里面打开是她一直珍藏的和女儿的合照。
米娅把合照取出来,把吊坠递给我说:
“ 阿西娅 ,从见到你就很喜欢你,你还送了我这么珍贵的礼物。这是我唯一一次去巴黎的时候在埃菲尔铁塔下买的,我用它放和女儿的合影,一直带在身边。
我也没有其他的东西,只把它送给你留个纪念,你可以放上最爱的人的相片,以后看到这个吊坠就好像看到我一样。”
我握着这份珍贵的礼物,感动到无以复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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