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春

作者: 陈雀雀 | 来源:发表于2020-08-10 11:42 被阅读0次

坟烟袅袅,满目皆春,却在万物复苏时平添了几分凄然。双飞燕划过天际,她几番愀然,发丝凌乱,仰头一口穿肠酒下喉,伸手细细来回描摹墓碑上的名字,明明是温和的风,却将她眼底的泪吹落。站累了便倚靠在墓碑上,仰着头望向天空看云卷云怠,看着嫩绿茂密的枝丫将阳光剪的粉碎,散落一地的悲伤久久散不开。

“杜漾,我等了你十八年,你却只还我残春一片。”她喃喃自语,带着几分醉意。一位执剑少年,身着墨袍,将她拦腰轻轻抱起,“清筠姐,你醉了,我们回家吧。”古清筠没有说话,只是安静的倚在那少年怀里,少年的怀抱很温暖,让刚才入骨的凄凉散去了几分,步行半个小时,便见到一舍竹屋,少年将她放在床上,准备出去时,她终于开口说话了。

“阿成,我们离开这里吧。”武成的动作明显是因为这意想不到的一句话愣住了。他扭过身单膝跪在床边,指尖抚摸着她的眉眼,声音压抑沉稳:“阿姐说什么便是什么。”

次日,收拾好行李出了竹舍,古清筠便点燃一把火毫不犹豫的扔向它,面无表情的看着火光四溢,“真的不打算再回来吗?”武成扶住她的腰身,她回头对他轻笑:“阿成,等到了京城,我们成婚吧。”他本该是欣喜若狂的,此刻他又不知该以怎样的心情应允面前他无数次想拥有的人,转身将她抱上马车时在她眉间烙上一吻:“打小我便一切都听你的。”

京城热闹非凡,她掀起窗帘向窗外探了一下,许久没见阳光,刚掀开就被迫微微眯着眼,再加上刚刚睡醒,所有的情绪都还没有反应过来,显得一脸娇憨,武成却无比珍惜的将这一幕深深的印在心里,这样的古清筠他好像已经数年没见过了,每每她醒来时都是泫然欲泣的。他伸过骨节分明的手将她眼睛轻轻盖住:“现在阳光正辣,待会再看。”

过了许久,她才看到这久违的繁华,他们来到一个客栈,让她先进去等他,随即安顿好马车,谁知再回头时古清筠却不见了踪影,突如其来的惶恐和不安让他失去了他自以为傲的理性,狂暴的扯着掌柜的衣襟嘶吼:“刚才那位跟我一起进来的姑娘呢?”

掌柜吓的手哆嗦的朝门外指:“方,,,方才看她跟一个男人后面朝西走了。”他甩开掌柜后便夺门而出,以最快的速度向西寻找,不远处便看到了她的身影,那一刻天旋地转,却又松了口气,疾步走向她时,却听见她费力的喊着前面的男子为杜漾,那男子回头时才她发现自己认错了人,男子莫名其妙的走开了,她失望的掉过身来却看见了武成在身后望着她,她想到自己没打招呼就跑出来他肯定是慌了,古清筠眼神清明却带着点不安,想要说些什么,武成走向她,将她紧紧搂在怀里,反复摸着她柔顺的青丝:“以后别再让我担心了。”直到感觉到怀里的人点点头才松开她,随即牵着她手走向客栈。

武成担心她身子弱,经受不住来回换客栈,便当了贴身玉佩买了一个屋舍,不管古清筠怎样劝他,他也只是说:“不碍事,待我日后找到生计便将其赎回来也是一样的。”转眼又到了寒冬,外面雪势极大,当初说的成婚,两人十分默契的不再提起,他将药递在她的手里,滚烫稍稍散去了一些,刚好先可以暖手,她捧着药碗看着窗外纷雪:“阿成,当初……”有些哽咽,带着生涩嘶哑,却也不紧不慢:“当初为何要杀了他?”

武成抿着嘴,脸上紧绷出一个流畅的线条,十分挑眼,神情黯然:“他会负了你。”

只听瓷器破碎的声音,浓郁苦涩的中药味在空气中弥漫着,他快步上前检查她是否划伤,低头时感觉温热的水珠一滴一滴的向他好看的手背砸着,他知道这是泪,她伤心难耐的泪,他也知道她终于是恨透了他,他知道又能怎样,他只想还她平安一世,杜漾居心叵测,敌军以让他掌管五万大军为诱惑让他投敌叛国,假若他要是真的成了叛徒并且活了下来,古清筠早已是乱臣贼子的妻,杜漾这护国大将军的称号便就如同足下贱草一般人人都能践踏,杜漾狼子野心他比谁都清楚,在得知他有意无意的答应敌方的条件时便豪不犹豫的生了杀心,将他一刀毙命,此时长安街对杜漾的传唱是铁骨铮铮,以死明志自己忠心耿耿的英雄豪杰。

武成将她拥在怀里,她也毫无反抗,只是硬生生的咬住他的肩,武成僵了僵身子将她拥的更紧,她由呜咽变成大哭,悲伤尖锐的哭声,断了线的泪珠,多年来的苦苦压抑的哀伤仿佛找到了出口:“可他毕竟是我未来的丈夫,是我倾尽一生爱的人啊。”他却好像没有融入到这悲伤的情境中,失去了共情能力一样,淡淡的回答她:“宁愿你恨我,我也决不允许他负你。”自那天起,古清筠身体每况愈下,武成日夜不寐的守在床前,即使有几刻是清醒的也不愿同武成说话,而武成自说自话,认真讲着外面的变化。

初春已至,武成趁着她睡着时出去买药,待他回来时,她却披了一件外衣坐在窗前,过腰柔顺的青丝散落在背后,许是睡久了发丝有点凌乱,让她虚弱的脸上多了几分病态美,娇弱绵绵,可是却又有点不一样,脸上有了一点红晕,她今日觉得自己身体轻盈了很多,看到窗外又是一片生计,将武成前不久给她买的胭脂,轻轻扑在脸上,仅是一点点粉黛,却成了这初春惹人的风景。白嫩的柔夷撑着下巴,多出了一份娇俏,武成慌了神,就像小时候一样他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她撅着嘴巴,皱着好看的眉目,一脸的女儿心事。

一阵凉风将他那缕回忆带走,把自己的风衣脱下盖在她的肩上:“刚初春,寒气还都未散去,把窗户关上吧。”这次她没有像以前一样顺和,自顾自的说话:“阿成,你还记得小时候我们三个人在河畔放纸鸢吗?你总是让着我,而杜漾却总是和我争夺,非要和我比个输赢。”她望向那万里无云湛蓝的天空中飘荡的纸鸢,笑开了,像极了窗外那含苞待放的花,武成轻声应着:“记得。”

“但是……他总将他放的最高的纸鸢交到我手里,每次赢得都是我,可是阿成,这次为何你们都不让我了?”她像个委屈又懂事的孩子,不言不语落着泪,那一刻,本该明艳的春天在武成眼里便颓败了,他上前拥着她,下颔抵着她的额头,隐忍的泪水悄然划下,同她的泪水交叠,化作无限悲哀。

“阿成,我想放纸鸢了。”她将冷风吹得冰凉的手指放在他厚实的掌心里,武成去买了纸鸢,将它放飞,待飞得很高的时候握住她的手一起掌住,两人坐在河畔上,听着流水潺潺,耳边呼啸而过的春风,还是有点冷,往武成的怀里又靠了靠,“阿成,这是第几个春天了?”

武成感受到她有意靠近,将她紧了紧:“二十三个了。”

“当时明明说好要过够一百个,如今还没过半。”气息越来越弱,武成本就浓黑的眼眸更加暗沉,不觉的紧张起来:“那我们今生一起将这一百个春天过完。”

“我怕来不及了,我怕……”说着说着便沉睡了,武成觉得怀中的人越来越凉,怎么暖都无法暖热,无措,不安,恐慌齐齐向他涌来,理性终于崩塌,抱着她仰头无声的哭着,泪水划过脖颈,每一条暴起的青筋都在证明着他的仓皇无措和歇斯底里,他抱着她在河畔坐了很久,掌着纸鸢的线不知何时被挣断,随着流水飘向了不明的远方。

他亲手将她火葬了,细长冷白的手指一遍遍的描摹这她的眉眼,就是这个人一年又一年温暖着他的岁月,如今她走了,也一并将这温暖带走了。

他单膝跪在火架前,一如以往那般虔诚:“阿姐,为何将这残春交于我,让我独自余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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